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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着几百年前的恩情，那时候他刚有灵智，却被一猎户射中腿，想拉到集市上换钱。卢生买下他，瞧见他跪下求饶，口吐人言，才惊诧这是灵鹿。</p>
便抹了伤药，放归山野，时时探望。</p>
老鹿山神那时误打误撞成灵，不知前路，不懂道法，是那卢生借了书，念了几百篇道家经文，后面才有机会一窥道门。</p>
颂道十年，情谊深厚。</p>
老鹿山神蒙受恩义，约定为其照拂后世子孙。</p>
却已经过去八百年。</p>
时移世易，天下由汉土变作唐土。</p>
当年的卢生已经化作冢中枯骨，卢家起落兴衰，当年积攒的家业也已卖了大半。</p>
后世子孙，甚至不知鹿门山有过山神，为他们卢家驱邪解厄，代代照拂。</p>
他看着他们出生哇哇大哭，又见他们娶妻生子，见抛白钱唱挽歌，新人埋旧土。</p>
八百年，二十三代子孙。</p>
如此照拂，其实也足够了。</p>
毕竟求道之难，他当年便已经领教过。</p>
道法衰弱的恐惧，天人五衰的无力，他也见到了。已经见同伴寿数耗尽，坐化而死。</p>
机缘巧合，得到缘法。</p>
本该用来求道。</p>
老鹿山神长叹。</p>
“这是我最后一次，照拂他的子孙了。”</p>
地祇山魈坐在一旁沉默，他是山中精魅出身，早年作恶，混沌无知，后来人生畏而祭拜，当地县令立了个小庙，便领一条小小地脉，得封地祇，比不得鹿门山山神。</p>
寿元也短，左不过二三百个春秋。</p>
面对那样的高人，请求一次已要再三谨慎，应当知足，不可能后面再提几回。</p>
只有一次求道的机会，这老鹿居然托情给卢家。</p>
山魈地祇哑然，心里有些钦佩。</p>
树叶被风吹得梭梭作响，两个山神地祇隔着一青石桌，相对而坐，俱是无言。只能听到风吹树叶，青溪流过的碎声。</p>
老鹿山神转开话头，提起一事。</p>
他刻意略去沉闷，笑的促狭，捡一件谐趣事来说。</p>
“当时我现身来拜谢那位先生，不知还有旁人在侧，恐怕要惊住那凡人了。”</p>
“哦？”</p>
“说来那人你我应当熟悉，近些年总有人求仙问道，他们你我也见过几次。”</p>
“是来问道的人？”</p>
“正是。”老鹿山神笑起来，“凡人求仙，何其艰难。他们来我这鹿门山求仙，却不知身边有个真仙人，倒也有趣。”</p>
“这回该知道了。”山魈地祇说。</p>
“那凡人在世上还有不小才名，”老鹿山神居于山中，保佑邻里乡人，也听说过这人名字，“听闻此人诗作飘逸出尘，仿若谪仙人。”</p>
“有这事？写的什么诗？”</p>
老山神点头，与好友吟诵了一首。</p>
“蜀国多仙山，峨眉邈难匹。周流试登览，绝怪安可悉？青冥倚天开……倘逢骑羊子，携手凌白日。”</p>
地祇听出诗中意思。</p>
笔笔写逍遥自在，字字都是想要求仙。</p>
地祇失笑。</p>
“好一个求仙人。”</p>
老鹿山神也跟着童心大起，猜测道：“不知那凡人知道那位先生身份，会不会拜而求仙？”</p>
地祇山魈道：“定然。”</p>
“有这般大机缘，怎可轻易错过。”</p>
地祇也有些羡艳，思索着抚须，喃喃说：“那位性情旷达，也不知会不会收这诗人做弟子。”</p>
老山神望着雨后新山，吐出一字。</p>
“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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