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先闻死，后方知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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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涉说完这些话，就没有再多言语，只低头喝酒，吃吃酒菜，都是山间难得的珍馐，地祇山魈估计是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拿出来了。灵果味道比寻常果子好得多，带着一股特殊的清香灵气。</p>

常人食之，可以消灾除病。</p>

江涉就只是吃吃味道而已。</p>

偶尔与老鹿山神闲话几句趣闻，问这几百年间，附近可有什么稀奇蹊跷的故事。</p>

老鹿山神想了想，捡了几件事来说。</p>

“东晋十六国时，天下战乱兵伐不休。桓温北伐时，夜见樊城废墟‘甲士影幢，戈戟自鸣’，乃守城殉国之将士阴魂，久久不散。”</p>

“又时闻有一老妪在雨夜，燃着白色灯笼巡雉堞。乃是韩夫人魂守危城，死犹庇佑一方。”</p>

回想起过去，老鹿山神摇摇头。</p>

他长叹说：“其实也不是什么稀奇的故事，只是凡人以为神异，记到书里去了。战乱之后，城池空荡，鬼多于人，阴盛阳衰，故而可以见鬼。”</p>

今夜山林之中，山间精魅相会，神鬼相聚。</p>

山上山下，十几里相隔。</p>

只是凡人不知晓罢了。</p>

老鹿山神说完十六国的兵事，又说起曾经有个富户，买了一副画屏，画屏中有一年轻女子，此后家中常常出现神异之事。富户心中不安，寻来高僧降伏。</p>

时候老鹿山神觉着热闹，暗中去查，询问才知。</p>

“此为南朝时某位刺史，其妾室冤魂。”</p>

“因生子雪白，相貌与人殊异，故溺池中，怨愤不消，为屏中人。”</p>

在他们闲谈的时候，地祇修道时间不满百年，算是个新人，只听着他们说话，时不时附和几句。</p>

上首仙人与神灵谈笑，下首那些妖鬼宾客也都松缓下来，难得逢此筵席，有这样的珍馐佳肴，这样的灵酒，一个个都喝得大醉。</p>

李白也喝醉了。</p>

他走到下面，与妖鬼坐在一处。猢狲醉醺醺的，见到白衣人，奇问。</p>

“你不是跟着仙人来的么？”</p>

李白大笑，“是我，可否予某一杯好酒？”</p>

精怪们头一次见到这样胆大的人，都很稀奇，又很想了解更多关于那位仙人的事，都纷纷让出美酒。半人半蛇的蛇女盘在一起，鳞片映照月光，递来一盏酒。</p>

猛虎更是低吼一声，把整坛酒就让出去，笑道：“这酒你喝了，恐怕会大醉三日。”</p>

李白好异：“饮之可让人三日不醒？”</p>

“妙哉！古来圣贤皆死尽，唯有饮者留其名。”</p>

痛饮三杯。</p>

不知何时，江涉和山神地祇不再相谈，而是听着下方精怪喝酒说话。</p>

月照林间。</p>

喝得大醉，李白随性而坐，与妖鬼神肩并着肩，问：“我从未见识过妖鬼修道，请问诸君是如何踏入道途的？”</p>

猢狲醉醺醺开口。</p>

“我开始修行的时候，蒙受了鹿门山山神和黑石冈山君的恩义，闻道得法。然而……”他声音转向低沉，“资质卑下，已经三十六年不得寸进。”</p>

李白问：“三十六年，对鬼神来说也很长吗？”</p>

猢狲痛哭。</p>

“像我这样的猿猴，寿数才有几何？”</p>

“恐怕再过两年，便要死了！”</p>

猿猴大哭起来，神情与人相通相类，好似婴孩啼哭。</p>

猛虎也饮着烈酒，大口大口吞下，酒液顺着斑斓相间的毛发流淌，他大笑道：“修道以来，我等先闻死，后方知有生！”</p>

“有生便有死，死又如何？”</p>

“诸道友。”</p>

“何必恸哭？”</p>

地祇夜宴，精魅横行，与人论道，或叹或笑。</p>

古月照今人。万古长空，俱是一朝风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