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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低声念着,指腹抚过手中重剑粗糙的纹路。这柄剑取材自悬崖下的百年血藤,取最中央三寸硬芯,用桐油浸泡四十九日而成。剑身缠着雪域冰蚕丝,每一道缠绕都对应着手掌的发力点。整柄剑重三十七斤,比前四十七柄木剑加起来都要沉。
\"今日必成。\"烈九吐纳三次,山间雾气随着他的呼吸聚散。朝阳刚爬上东侧剑峰,第一缕金光刺破云海时,他猛然睁眼。手中藤剑横斩,剑风扫得石台边缘的铜铃叮当作响。
葬剑陵的晨课开始了。
山巅插着的无锋重剑突然\"嗡\"地一颤。这柄通体锈蚀的巨剑高约六尺,剑身有三掌宽,被九条青铜锁链固定在祭坛中央。此刻锁链上的十八枚镇魂铃无风自动,惊起崖畔一群寒鸦。
烈九的瞳孔骤然收缩。六年来,他见过这柄剑七次异动——第一次是他初登剑陵那日,最近一次是在三个月前的冬至。每次异动后,陵中剑魂便会格外狂暴,他前四十七柄木剑都是在那之后碎裂的。
\"来了。\"
少年话音未落,山间雾气突然凝成数十道剑形。这些由剑气化形的剑魂发出金石相击般的铮鸣,从四面八方刺来。烈九旋身挥剑,藤芯重剑与一道青色剑魂相撞,爆出耀眼的火花。
\"叮——\"
第一声脆响尚未消散,第二道赤红剑魂已刺向他咽喉。烈九后仰避过,剑锋顺势上挑,将剑魂劈作两半。破碎的剑气划过他脸颊,留下一道血线。少年不擦不避,反而就着这个姿势斜跨半步,重剑横扫三记。
\"三千残招...\"烈九默念着师父风衣的话,\"练到极致便是浑然天成。\"
六年来,他每日挥剑三千次。葬剑陵的碑林里刻着上古剑谱,但经年风化只剩残招。这些支离破碎的剑式在烈九手中重新活了过来——挑灯看剑式接的是半招白虹贯日,残月斩后跟着三式不完整的云龙三现。此刻这些刻进骨血的招式随心意流动,藤剑舞成一道血色屏障。
\"咔嚓!\"
第七个回合时,藤剑左侧崩开一道裂痕。烈九心头一紧,这柄剑才用了十三天。他忽然变招,剑路从大开大阖转为细腻绵长。重剑在掌心轻旋,剑锋划过之处,冰蚕丝泛起幽蓝微光。
\"攻杀剑法·雪拥蓝关!\"他自己起的名字。
这是他从半块残碑上悟出的守势。剑风卷起地上霜花,在身前筑起一道冰墙。三道剑魂撞在冰墙上,碎成漫天光点。烈九趁机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藤剑裂痕处。血珠渗入剑身,裂纹竟自行弥合。
山风骤急。
无锋重剑的震颤越来越剧烈,锁链哗啦作响。烈九忽然福至心灵,六年来练过的三千残招在脑海中连成一片。那些断裂的剑式、残缺的图谱,此刻如同百川归海,在他灵台中汇聚成一道完整的剑意。
\"原来如此...\"
少年突然弃守为攻,藤剑自下而上划出一道玄妙弧线。这一剑看似极慢,实则快如闪电;看似轻柔,实则重若千钧。剑锋过处,空气发出布帛撕裂般的声响。
\"攻杀剑法·万古空青!\"
这是融合三千残招的一剑。藤芯重剑刺出的刹那,整座葬剑陵突然寂静。紧接着,插满群山的上古残剑同时发出龙吟般的剑鸣。东峰一柄断剑\"铮\"地跳出石壁,西崖半截锈剑自行飞旋,无数剑光如百鸟朝凤般向山巅汇聚。
无锋重剑上的锈迹簌簌剥落。铜绿与铁锈之下,露出漆黑如夜的剑身。那黑色并非漆色,而是剑材本身的玄铁幽光,日光照射竟不反光,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剑格处浮现八个古篆:\"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烈九的藤剑在距离重剑三寸时寸寸碎裂。少年不惊反喜,右手成爪抓向无锋剑柄。指尖触及剑柄的瞬间,一股刺骨寒意顺着手臂窜上心口,冻得他几乎松手。但下一刻,寒意化作滚烫热流,与他血脉中的某种力量产生共鸣。
\"轰!\"
九条青铜锁链同时崩断。烈九握住剑柄的刹那,整座剑山剧烈震动。无锋剑比他想象中轻——不是重量减轻,而是这柄剑仿佛突然成了他手臂的延伸。少年福至心灵,顺势旋身挥剑。
一道半月形剑气呼啸而出。
这道剑气起初只有三尺宽,飞出一丈后暴涨至十丈。漆黑剑光所过之处,山石如豆腐般平整切开。东侧半座剑峰被斜斜削去,断面光滑如镜。崩塌的山体露出地底结构——九丈之下,竟藏着一座青铜祭坛。
烈九拄剑喘息,虎口震裂的鲜血顺着剑柄纹路流淌,在\"不工\"二字上汇成血珠。他这才发现,无锋剑的剑脊中段有道细如发丝的血槽,此刻正泛着诡异的红光。
山风卷着尘土散去,祭坛全貌逐渐清晰。坛面刻着繁复的龙纹,与烈九梦中见过的雪域地宫壁画一模一样。九根碗口粗的锁链从祭坛边缘延伸至中央,链身刻满符咒。锁链尽头拴着的不是囚徒,而是一枚染血的铜钱。
铜钱上的血迹新鲜得刺眼,就像刚刚滴落。烈九莫名心悸,这枚永历通宝的轮廓,与他颈间挂着的护身铜钱分毫不差。
无锋剑突然发出低沉嗡鸣,剑尖自行指向祭坛。烈九这才注意到,被削平的山体断面处,无数剑魂正从石缝中渗出。它们不再攻击,而是静静悬浮在空中,剑尖全部朝向祭坛方向,仿佛在举行某种仪式。
少年握紧重剑,掌心传来的脉动与心跳逐渐同步。他忽然明白了嫁衣女子为何要他在葬剑陵孤独一人苦修——不是为学剑,而是为等待这柄剑苏醒的时刻。
山下的铜钟突然自鸣三声,这是剑冢开陵的信号。烈九抬头看天,发现日晷指针刚过辰时。按照祖制,惊蛰日剑冢开陵,持续到春分结束。但他隐约觉得,这次开陵与往年不同。
无锋剑的嗡鸣越来越急,剑身泛起血光。烈九望向祭坛,自己那枚染血铜钱正在锁链上微微晃动,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每响一声,他颈间的护身铜钱就跟着一颤。
少年深吸一口气,拖着无锋剑向祭坛走去。剑锋划过青石,溅起一溜火星。他记得师父说过,葬剑陵下镇着比剑更凶险的东西。现在,那东西正在锁链尽头等待着他。
蜕茧成锋
如今的烈九站在祭坛边缘,旧衣早已换成冰蚕丝织就的玄色劲装。那道当年跌入冰缝留下的伤疤从左膝蜿蜒至脚踝,却成了他练“基本剑法”身法时最好的重心支点。曾经需要踮脚才能触碰的岩壁刻痕,如今随手可及。
他取下腰间葫芦饮了一口血泉,喉间的灼痛感依旧,但已能面不改色。葬剑陵的寒风掀起衣角,露出缠满蚕丝绷带的手腕——那是与剑魂“孤鸿子”对练时留下的剑伤。那道残魂教会他“以伤换势”的狠绝,也让他的眼神褪去了最后一丝稚气。
祭坛中央的铜钱突然浮空,与烈九怀中的镇龙钱产生共鸣。地底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某个被封印的存在正在苏醒。烈九反手将无锋重剑插入祭坛裂缝,嘴角扬起一抹与年龄不符的冷笑:
“等你很久了。”
地裂鬼音无锋重剑劈开祭坛的刹那,地底裂缝中涌出墨绿色雾气,裹着腐烂海藻般的腥气。烈九以蚕丝覆面,剑尖挑着血泉浸过的火把跃入深渊。火光映出洞壁上密密麻麻的古老刻符——竟是比镇龙钱更久远的龙族密文。
下行百丈,豁然踏入一座倒悬的青铜宫殿。殿顶垂落无数锁链,末端拴着腐朽的棺椁。棺盖缝隙渗出幽蓝磷火,映得满地尸骨泛着冷光。烈九踩碎某具骸骨时,整座宫殿突然响起飘渺的埙声,音调凄厉如万鬼同哭。
\"擅闯龙冢者,祭五脏,饲阴兵!\"
沙哑的吟唱声中,满地白骨咯吱重组,化作九具身披残甲的骷髅战将。它们眼眶跳动着青火,手中锈迹斑斑的兵器却带着森然杀气。
烈九挥剑斩向首当其冲的持矛骷髅,无锋重剑与骨矛相撞竟溅起火星。骷髅招式诡谲,骨矛点出七道虚影,封死所有退路。烈九旋身使出基本剑法一式,剑刃贴着骨矛螺旋突进,却听\"锵\"的一声,剑锋卡在骷髅肋骨间——那骨头竟比玄铁更硬!
其余八具骷髅趁机合围。持斧者劈出腥风,挥锤者震裂地砖,最阴险的是后方拉弓的骷髅,骨箭箭头淬着幽绿毒火。烈九左肩中箭,毒素瞬间麻痹半身。生死关头,他猛灌一口血泉,灼痛驱散麻痹,反手抓住箭杆捅入持矛骷髅眼窝。
青火炸裂,骷髅散架。烈九夺过骨矛横扫,矛尖划过殿柱时,柱身暗格突然弹出一柄青铜战斧!
战斧通体青黑,斧面浮雕着九条逆鳞倒生的蟠龙。烈九刚触及斧柄,掌心龙印骤然灼亮。斧柄蟠龙纹路如活物般蠕动,竟刺破皮肤吸食龙血。剧痛中,他看见幻象。
洪荒战场上,巨汉持斧劈开山岳,斧风所过之处,敌军化作血雾。那汉子额生龙角,面容竟与烈九有七分相似!最后画面定格在斧刃崩缺的刹那:汉子将战斧插入祭坛,自身血肉化为锁链,将某个不可名状之物封入地脉。
\"吾乃龙族战将蚩戎。\"骷髅残魂的声音在颅腔炸响,\"此斧名'破界',饮过三千神魔血...小子,接得住这份因果么?\"
烈九虎口崩裂,却死不松手:\"你的仇,你的债,我全接了!\"
祭坛深处传来锁链崩断声,九具骷髅突然融合成三丈高的白骨巨魔。巨魔胸腔嵌着枚青铜眼珠,瞳孔正是烈九在雪域见过的血色竖瞳!
\"影阁的印记...\"烈九啐出血沫,战斧横抡。斧风掀起气浪,竟将地面骸骨碾成齑粉。白骨巨魔双拳砸下,烈九不闪不避,战斧自下而上斜劈,招式古朴如劈柴,却带起龙形虚影。
\"破界·开山!\"
斧刃触及巨魔的瞬间,九条蟠龙浮雕同时睁眼。青铜眼珠\"咔嚓\"碎裂,巨魔哀嚎着坍塌。烈九被反震力掀飞,后背撞穿三重青铜门,摔进主墓室。
墓室中央的玄冰棺中,躺着一具身首分离的龙尸。龙首额间插着半截斧刃,断面与破界斧完美契合。棺椁四周跪着十二尊青铜人俑,手中托着的正是缺失的斧刃碎片。
烈九以斧柄轻触棺椁,龙尸突然化为飞灰,露出棺底暗格。格中帛书记载着惊天之秘:
\"蚩戎斩魔神而疯,斧噬其魂。吾等断斧封棺,以龙尸镇之。后世若启,必为...\"
最后几字被血污遮盖,但隐约能辨出\"大劫将至\"的轮廓。
当他将最后一块碎片嵌入斧刃时,地宫突然塌陷。破界斧爆发洪荒凶威,劈开虚空通道。烈九回首望去,坍塌的龙冢深处有道裂缝,似乎有双猩红巨眼缓缓睁开。
烈九从青铜地宫裂缝中跌落,竟坠入一片血色密林。树木通体赤红,枝叶如倒插的匕首,树根间缠绕着发光的蓝紫色藤蔓,藤上悬挂着风干的骷髅头——每个骷髅的眉心都嵌着一枚冰晶,折射出扭曲的光晕。他手中的破界战斧突然震颤,斧面蟠龙纹路渗出暗金色血丝,指向密林深处某座骸骨堆砌的高塔。
塔顶传来金属摩擦般的吟唱,音调古老晦涩。烈九踏着满地碎骨前行,脚下忽然一空——腐叶下竟是万丈深渊!千钧一发之际,他挥斧劈入岩壁,借力荡到对岸。抬头时,却见一道血影从塔尖俯冲而下,三叉戟的寒光撕裂雾气,直刺咽喉!
戟尖在瞳孔中急速放大。烈九横斧格挡,金铁交鸣的刹那,火星迸溅如烟火。那血影借力后翻,落在十丈外的白骨祭坛上——竟是一具三米高的血红骷髅!它身披残破的金纹战甲,空洞的眼窝中跳动着幽蓝魂火,手中三叉戟的戟刃上流转着古老的精灵符文。
“擅闯……圣域者……”骷髅下颌开合,声音像是锈刀刮过青铜,“献祭……血肉……”
话音未落,它左掌拍向祭坛。地面瞬间隆起无数骨刺,每一根尖端都泛着剧毒绿芒!烈九翻身跃上树冠,血色枝叶却突然活了过来,如毒蛇般缠住脚踝。破界斧横扫斩断藤蔓,但三叉戟已裹挟飓风劈面而至!
戟刃擦过烈九左肩,战甲如薄纸般撕裂。他踉跄后退,伤口流出的血竟被三叉戟吸收,戟身符文亮如赤阳。骷髅发出尖锐嘶吼,背后展开一对由碎骨拼成的残翼,速度暴涨三倍!烈九被逼得节节败退,斧刃与戟尖碰撞出连绵火花,在血雾中宛如星河炸裂。
生死关头,他忽然瞥见骷髅胸甲裂缝中闪烁的蓝光——那里嵌着一枚水晶,与藤蔓上的骷髅冰晶如出一辙!烈九假意劈向骷髅右膝,待其横戟格挡时,突然旋身使出一式“龙回头”,斧刃自下而上撩向胸甲裂缝。
“咔嚓!”
水晶应声而碎,骷髅动作骤然僵直。烈九抓住破绽,战斧裹挟龙吟劈向其颈椎。不料骷髅残翼猛然合拢,翼骨如刀轮绞向他的腰腹!
烈九暴喝一声,竟松开战斧,徒手抓住绞来的翼骨。龙血顺着掌心狂涌,腐蚀得碎骨滋滋作响。骷髅的三叉戟趁机刺向他心口,却在触及皮肤的刹那被一道蓝光震开——正是自己缝制的那件冰蚕丝甲!
电光石火间,烈九腾出右手拔出腰间血泉葫芦,将毒液泼向骷髅眼窝。魂火遇毒沸腾,骷髅发出震耳欲聋的哀嚎。他趁机拾起战斧,全身龙血灌入斧刃,蟠龙浮雕尽数睁眼:
“破界·断海!”
斧光如银河倾泻,劈开骷髅胸甲。一枚幽蓝戒指从碎裂的水晶中滚落,戒面浮现出精灵王族的图腾——九芒星缠绕月桂枝。
月戒认主
烈九拾起戒指的刹那,整座血林开始崩塌。那些挂满骷髅的巨树化作粉尘,露出下方被掩埋的精灵古城废墟。戒指上的蓝水晶投射出幻象:
上古精灵王单膝跪地,将戒指献给一位笼罩在光晕中的女神;
浩劫降临时,王族们集体献祭,魂魄封入戒中水晶;
而血色骷髅生前竟是精灵大祭司,因执念太深堕为邪灵……
戒指突然箍紧烈九手指,水晶中渗出蓝色光流和手指上的古铜戒指的力量迅速融合,在他左臂凝成荆棘状纹身。一股浩瀚灵力涌入丹田,耳边响起精灵古语的低吟:
“月曜之誓,可御万法;星辉所铸,破尽诸邪。”
废墟深处传来锁链崩断声,烈九握紧焕发新光的破界斧,眯眼望向烟尘中缓缓站起的十二尊石像——它们额间的精灵符印,正与戒指上的九芒星共鸣。
而烈九没有注意到的是,十二尊石像上方有一个古朴的方盒,方盒里有个睡梦中的精灵。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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