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凌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第58章 百岁灯(上),奇忆记,该凌,奇书网),接着再看更方便。
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畅读/小说模式并且关闭广告屏蔽过滤功能,避免出现内容无法显示或者段落错乱。
秦观山躺在土炕上,觉得那盏豆大的油灯,正一点点榨取他体内残存的光。灯焰在墙上投下巨大而摇晃的影子,像一只垂死挣扎的鸟。他听见风在屋外呜咽,穿过破败窗棂的缝隙,发出尖细的哨音。这声音他太熟悉了,像极了那年逃荒路上,裹着沙粒抽打在枯树皮上的风,也像无数个深夜,母亲压抑在喉头、最终化为无声呜咽的悲鸣。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比当年蜷在破庙烂草堆里等天明时更甚,那是生命之烛行将熄灭时,从骨髓深处弥漫开来的、无可抵御的冰凉。
意识在昏沉的泥沼里浮沉。他感到自己正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拖拽着,向下,向着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坠去。然而,就在那黑暗即将彻底吞噬他的刹那,一点微光固执地刺破了浓稠的墨色——是油灯!那盏他守了一辈子、如今也守着他最后一程的油灯!灯焰猛地一跳,爆出一星细碎的火花,像垂死者喉间最后一声不甘的呛咳。这微弱的光,竟成了他意识锚定此岸的浮标,将他从彻底的沉沦中暂时拽回。
“爹……” 是谁的声音?遥远而模糊,带着浓重的鼻音。哦,是志远。秦观山混沌的思绪艰难地拨开迷雾,费力地转动浑浊的眼珠。视线里,儿子秦志远那张被忧惧和疲惫刻划的脸,在昏暗摇曳的灯影里显得那样年轻,又那样沉重。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发出破旧风箱般的“嗬嗬”声。
他想抬手,想碰碰儿子的脸,像他小时候那样,拂去他脸上的不安。然而,这具枯槁的躯体,这具承载了整整一个世纪风霜雨雪、战乱离丧的躯体,早已背叛了他的意志。手臂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只微微痉挛了一下,便无力地垂落,徒劳地敲打在冰冷的炕席上。那声响微弱得如同叹息,却像一把钝刀,在秦志远的心上狠狠剜过。
“爹,您别急……”秦志远的声音哽咽了,他猛地俯下身,粗糙、布满茧子和细小裂口的手,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轻轻握住了父亲那只枯瘦如柴、布满深褐色老人斑的手。那掌心传来的微弱冰凉,让秦志远心头剧震。他更紧地握住,仿佛要将自己生命的热度,通过这唯一的连接,拼命渡送过去。“我在这儿呢,爹,我在……” 他重复着,声音低哑,像是安慰父亲,又像是在说服自己那颗被恐惧攥紧的心。
这双手……秦观山的意识在儿子掌心传来的温热中,似乎又清晰了一瞬。这双粗糙却滚烫的手,让他想起了另一双手——一双沾着血污、指甲缝里嵌满泥垢,却异常稳当有力的手。那是他娘的手。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汹涌的洪流裹挟着最原始、最尖锐的痛楚,瞬间将他吞没。不是幻觉,是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真实。
那一年,他才多大?八岁?或者更小?兵荒马乱,蝗虫过境般啃光了地里最后一点青苗。爹饿得只剩一把骨头,倒在逃荒的路上,再也没起来。娘背着他,像一头沉默的母兽,在漫天的黄沙和遍野的饿殍间跋涉。终于,在一个同样刮着尖利冷风的夜晚,娘把他带到了一个低矮破败的土地庙。庙里挤满了和他们一样绝望的流民,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弥漫着汗臭、屎尿和死亡的气息。
就在那冰冷的、布满污垢的神像脚下,娘生下了弟弟。没有热水,没有剪刀,甚至没有一块干净的布。只有娘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呻吟,像受伤的野兽在喉间滚动。他蜷缩在角落里,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惊恐地看着那片浓稠的黑暗,听着生命挣扎着来到这冰冷人间的微弱啼哭。然后,他看到娘用牙,是的,用牙齿,生生咬断了连着弟弟的脐带!那血,暗红的,带着生命初始的温热,汩汩地流出来,浸湿了娘身下冰冷的砖地。娘的脸色在昏暗中白得像纸,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顺着她干枯的脸颊往下淌。她甚至来不及擦一把,就用那件早已破烂不堪的夹袄,把那个小小的、皱巴巴的肉团紧紧裹住,塞进了自己同样冰冷的怀里。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