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五)(2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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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不是梦!那困扰了她十几年、让她夜不能寐、让她如履薄冰、让她无数次在深夜里无声痛哭的“身份”,此刻就这样真实地、沉甸甸地躺在她的手心里!那冰冷的塑料封膜下,是她用汗水、泪水、屈辱和坚韧换来的、被法律认可的存在证明!
巨大的、迟来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将她彻底淹没,又在瞬间转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虚脱。她腿一软,靠着墙壁滑坐到地上,双手紧紧攥着那本小小的证件,将它死死地按在心口。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不是啜泣,而是如同决堤洪水般的嚎啕大哭。那哭声里,是十几年漂泊无依的辛酸,是无数次被怀疑审视的恐惧,是压在全家头顶喘不过气的巨石轰然落地后的巨大释放,更是被这个国家、被这座城市最终接纳的、迟来的、滚烫的归属感。哭声在安静的养老中心走廊里回荡,几位路过的老人和护工停下脚步,看着这个平日里总是沉默隐忍的女人此刻近乎崩溃的宣泄,眼神里充满了理解与同情。李老爷子坐在轮椅上,被护工推着路过,浑浊的眼睛看着蜷缩在墙角的阮雪和她手中紧握的蓝色证件,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那只布满老年斑的手,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拍了拍。
当阮雪红肿着眼睛,手里紧紧攥着那本深蓝色的证件,脚步虚浮却又异常坚定地推开出租屋的门时,屋内的景象让她微微一怔。
王新仁今天收摊格外早,破天荒地买了一条小小的鲫鱼和一小块豆腐,正在狭窄的厨房里笨拙地忙碌着,锅里飘出久违的、带着暖意的鱼汤香气。华民伏在饭桌上写作业,灯光下他的侧脸清瘦而专注。华英则趴在哥哥旁边,小声地读着课文。
听到门响,三个人同时抬起头。
“妈!”华英最先喊出来,扑了过来。
“妈,回来了。”华民放下笔,站起身。
王新仁关了火,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从厨房探出头,目光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妻子手中那抹不同寻常的深蓝。
阮雪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颤抖地,将手中那本印着国徽的小小证件,举了起来。灯光下,那深蓝的封皮反射出庄重而温暖的光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王新仁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随即是巨大的惊愕,然后是无法抑制的狂喜!他一个箭步冲过来,甚至撞翻了旁边的凳子,一把从阮雪手里几乎是“夺”过了那本证件,手指因为激动而抖得厉害,几乎翻不开封皮。他笨拙地、急切地翻开,目光贪婪地、一遍遍扫过上面的每一个字——阮雪,越南,家庭团聚,五年!他的呼吸变得粗重,眼睛瞪得老大,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风箱般的声音。猛地,他抬起头,看向阮雪,又看看那证件,再看向阮雪,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那笑声里带着哭腔,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他像个疯子一样,在狭小的屋子里转着圈,高高举着那本证件,语无伦次地喊着:“有了!有了!我老婆有证了!合法的!五年!五年啊!” 喊到最后,声音彻底变成了嚎啕,他猛地蹲下去,抱着头,宽阔的肩膀剧烈地耸动,那本蓝色的证件被他紧紧捂在胸口,像护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滚烫的泪水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水迹。
华民站在原地,看着父亲近乎癫狂的激动,看着母亲脸上交织着疲惫与巨大喜悦的泪水,看着那本小小的、却重逾千斤的蓝色证件。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他的眼眶,鼻子酸得厉害。他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眼泪掉下来。他走到父亲身边,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放在父亲因激动而剧烈颤抖的肩膀上。那厚实的、曾扛起生活所有重压的肩膀,此刻传递来的,是一种近乎虚脱的、巨大的、迟来的松弛感。
华英还有些懵懂,但也被父母的情绪深深感染。她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再看看哥哥,小嘴一瘪,“哇”地一声也哭了出来,扑过去紧紧抱住了阮雪的腿。
小小的出租屋,被十几年压抑后终于喷薄而出的狂喜、酸楚、如释重负的泪水彻底淹没。窗外的寒风呼啸着,但这间陋室里,却涌动着足以融化坚冰的暖流。那本深蓝色的证件静静地躺在王新仁紧握的手中,塑料封膜在灯光下折射出一点微光。这点微光,穿透了过往所有的阴霾,艰难地、却无比坚定地,照亮了这个家终于握在手中的、沉甸甸的“身份”,和那触手可及的、虽然依旧艰难却不再无望的未来。
王华民的目光,越过父亲颤抖的肩膀,落在那本小小的证件上。照片里的母亲,眼神里似乎也透出了一丝久违的光亮。他放在父亲肩上的手,微微收紧了。窗外,城市华灯初上,万家灯火次第点亮。属于他们的那一盏,或许依旧微弱,却已不再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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