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清竹的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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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涛苑东厢，一间特意辟出的静室被充作林老的临时诊室。晨光透过细密的竹帘，在地面洒下斑驳摇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药香与一丝若有若无的檀木气息，试图驱散昨夜残留的惊悸。

林老已从昏迷中转醒，形容枯槁，但呼吸平稳悠长了许多，印堂那层死气沉沉的黑气消散无踪，只余大病初愈的虚弱。他半靠在特制的软枕上，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目光，落在坐在床边的沈观澜身上。

沈观澜双目微阖，灵犀手三指虚搭在林老枯瘦的腕脉之上，指尖皮肤的感受力被放大到极致。他并非在诊脉象的浮沉迟数，而是在感知更深层的东西——在黄金瞳的视觉引导下，他正“看”着林老体内气血的运行轨迹，感受着那被九针强行疏导开后，依旧残留着滞涩感的经络网络，尤其是心脉区域，那如同跗骨之蛆、被暂时压制却未曾根除的阴寒金石煞气。同时，百草鼻细细分辨着林老呼出的气息，那脏腑深处隐隐残留的、属于“金石之毒”的微弱金属腥味，如同一根无形的刺，提醒着沈观澜危机的远未解除。

“观澜…”林老的声音沙哑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恳切，“老头子这条命，是你从阎王手里硬抢回来的。大恩不言谢，但这份情，林家记下了。晚秋那丫头…以后，还要你多费心。” 老人目光深远，言语间似乎意有所指，不仅仅是对身体的照料。

沈观澜睁开眼，眸中金光微敛，平静道：“林老言重。当务之急，是静养。您体内那‘金石之毒’虽被压制，却如潜流暗涌，需徐徐图之，更要找出根源，否则后患无穷。”

林老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冷厉：“放心，这把老骨头还没散架。敢对我下这种阴手…查！掘地三尺也要查出来！”

就在这时，静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道清冷的身影走了进来。

来人是一位年轻女子，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她身着一尘不染的洁白医师袍，袍子剪裁合体，勾勒出纤细却不失力量感的线条。乌黑的长发一丝不苟地在脑后挽成一个简洁的发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一张清丽绝伦却如同覆着一层薄冰的面孔。她的五官精致得如同玉雕，鼻梁挺直，唇线紧抿，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清澈明亮，瞳孔是近乎透明的浅棕色，眼神却锐利、冷静，带着一种近乎苛刻的审视意味，仿佛能穿透一切表象，直视最本质的冰冷数据。她步履轻盈而稳定，每一步都像用尺子量过，手中捧着一个硬壳的电子病历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严谨、理性、不容置疑的学术气息。

正是林晚秋请来的那位西医天才，刚从国外顶尖医学院载誉归来的医学博士——沈清竹。

“林老，早。”沈清竹的声音如同她的人，清冽悦耳，却没什么温度。她的目光快速扫过监护仪上稳定的数据，在沈观澜搭在林老腕脉的手上停留了零点几秒，那浅棕色的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本能的排斥。随即，她的视线便落回林老身上，公式化地询问：“感觉如何？有没有胸闷、心悸、头晕或者其他不适？”

林老笑了笑，声音虚弱：“好多了，多亏了观澜。” 他示意了一下沈观澜。

沈清竹这才将目光正式投向沈观澜，那审视的眼神如同扫描仪，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昨夜那场轰动江州的“武林高手”风波和拍卖会上的天价书法，显然她也知晓。眼前的年轻人，面容清俊，气质沉静，甚至带着一丝书卷气，与传闻中那个闭目听风、点倒群凶的形象似乎格格不入。但他指下林老那明显好转的体征数据，却是冰冷的现实。

“沈先生？”沈清竹的语调带着一丝公事公办的疏离，“感谢你为林老争取了宝贵的急救时间。现在，请配合我的工作，我需要为林老进行全面的身体检查和评估，以制定后续的西医治疗方案。请暂时让开。”

她的话语礼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仿佛沈观澜只是一个需要配合的“家属”或“旁观者”。

沈观澜平静地收回手，起身让开位置，没有言语。

沈清竹动作麻利而精准。她戴上无菌手套，拿出听诊器、血压计、眼底镜……一系列现代医学的精密工具在她手中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她为林老测量血压、心率，仔细听诊心肺音，检查瞳孔反应和四肢末梢循环。每一个动作都标准、利落，带着一种程序化的美感。

她的谛听耳捕捉着听诊器里传来的声音：林老的心音虽然依旧偏弱，但节律平稳，杂音比昨夜急诊报告上描述的减轻了不止一个量级；肺部呼吸音清晰，之前的湿罗音几乎消失。血压数值稳定在安全范围。这些数据，清晰地指向一个事实——林老的身体状况在短短一夜之间，得到了堪称奇迹般的改善！

沈清竹的眉头却微微蹙起。这不符合常理！以林老昨夜被紧急送来时的凶险程度（多器官功能濒临衰竭，尤其是心源性休克），即便是最顶尖的IcU团队全力抢救，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绝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恢复到这个地步！除非…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安静站在窗边，仿佛与竹影融为一体的沈观澜。除非，那传说中的“九针定魂”真的存在？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她强大的理性思维狠狠摁了下去。

荒谬！这完全违背了现代医学的生理学、病理学基础！没有药物介入，没有体外循环支持，仅凭几根金属针在体表刺激所谓的“穴位”，就能逆转如此严重的器质性病变？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最大的可能，是林老自身的体质产生了某种极其罕见、无法解释的自愈反应，或者…是某种强烈的心理暗示效应（placebo effect）在起作用？而这个沈观澜，恰好出现在那个时间点，被当成了“救命恩人”？

沈清竹做完最后一项检查，记录好数据，合上电子病历夹。她转向沈观澜，浅棕色的眼眸直视着他，那目光如同手术刀般锐利，试图剖开眼前这个笼罩着神秘光环的年轻人。

“沈先生，”她的声音恢复了清冷，带着一种学术探讨式的质疑，“林老的体征数据确实出现了显着好转，这超出了我们之前的预期。对于你昨晚采取的急救措施，我代表医疗团队表示感谢。但，基于现代医学的科学性原则，我希望能详细了解你的‘针灸’急救过程，尤其是其作用机制。” 她刻意在“针灸”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作用机制？”沈观澜的目光迎向沈清竹，平静无波。

“不错。”沈清竹向前一步，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混合着高级实验室里特有的、冰冷的化学试剂气味从她身上传来，这是她常年浸润在精密仪器与无菌环境中的烙印。“比如，你如何确定那些‘穴位’的位置？如何判断刺入的深度和角度？又如何解释，通过刺激这些体表点，能够直接影响深部的心脏功能，甚至逆转严重的器质性病变？” 她的语速平稳，逻辑清晰，每一个问题都直指核心，带着现代医学对传统经验疗法的天然不信任。“神经传导？体液调节？还是某种尚未被发现的生物电效应？沈先生，医学是严谨的科学，需要可重复、可验证的理论支撑，而非…玄而又玄的‘气感’。”

她的话语清晰地在静室内回荡，带着一种冰冷的、追求绝对真理的理性光芒。窗外的竹影似乎也停止了摇曳，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晚秋刚端着一碗温热的参汤走到门口，恰好听到沈清竹这番毫不客气的质疑，脚步不由得顿住，脸上浮现出一丝担忧。楚韵也轻轻蹙起了秀眉。她们都见识过沈观澜的神奇，但沈清竹的质疑，从纯西医科学的角度来看，似乎也…无懈可击？

沈观澜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愠怒，反而带着一丝奇异的了然。在沈清竹清冷理性的外表下，在那些条理清晰的质疑背后，他的黄金瞳悄然开启，五感如同无形的触手，瞬间捕捉到了对方身体传递出的、与那冰冷话语截然不同的信号！

视觉：沈清竹看似站得笔直，但沈观澜的目力轻易穿透表象，捕捉到她眼白上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血丝网络。她的眼睑下方，用极好的遮瑕膏掩盖着，却依旧逃不过沈观澜微视能力的淡淡青黑色阴影。她握着病历夹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指尖有着极其轻微的、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不是紧张，而是长时间精细操作后的肌肉疲劳性震颤！

听觉（谛听耳）： 沈清竹的心跳声清晰地传入沈观澜耳中。那心跳的节律看似平稳，但沈观澜却敏锐地捕捉到其深层的异常——基础心率偏快，每一次心跳之间的间隔存在着极其微小的、不规则的波动！这绝非正常状态下的心跳，更像是长期睡眠不足、精神高度紧绷、甚至可能摄入了过量咖啡因后，交感神经持续亢奋的表现！同时，她的呼吸频率也略高于正常静息状态，每一次吸气的深度略显不足，带着一种压抑的浅促感。

嗅觉（百草鼻）：从沈清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在沈观澜的感知中被无限放大、分解。浓烈的消毒水味之下，掩盖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熬夜后身体代谢紊乱产生的、类似丙酮的淡淡酸味（酮体气息）。更深处，沈观澜甚至嗅到了一缕极淡的、属于高度浓缩提神饮品（很可能是高浓度咖啡因制剂）的苦涩余韵，以及一种…肾上腺素代谢后的、隐隐约约的躁动气息。这些气息混合在一起，无声地诉说着一个事实：眼前这位冷静理智的医学博士，此刻的身体和精神，正处在一种极度透支和高压的状态！

触觉（灵犀手·环境感知）：沈观澜甚至能细微地感知到，沈清竹站立位置周围空气的微弱流动，在她身体表面带起的极其细微的应力变化，进一步印证着她肌肉的紧绷和不易察觉的轻颤。

所有的感官信息，在沈观澜脑海中瞬间整合、分析、还原！

就在沈清竹那番关于“科学依据”的质疑话音刚刚落下，室内陷入一种微妙而略带尴尬的寂静之时。沈观澜忽然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静室的空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沈博士。”

沈清竹微微一怔，浅棕色的眸子带着询问看向他。

沈观澜的目光落在她握着病历夹、指节发白的手上，又缓缓移向她那双带着血丝、被青黑色阴影侵袭的眼睛，最后，仿佛能穿透她冷静的伪装，直视她身体内部的疲惫与透支。

“你质疑针灸作用于经络穴位的‘科学依据’，认为其玄奥难解，缺乏可验证的现代生理学支撑。”沈观澜的语调平缓，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那么，按照你的逻辑，现代医学建立在解剖学、生理学、生物化学的精密实证之上，理应更能精确地解释人体自身的状态。”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般锁定沈清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抛出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