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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镜里,描金的面靥细如白瓷,眉间一点朱砂,红得刺目。
叶沉水指尖沾了胭脂,沿着唇线细细涂抹,那饱满的弧度便有了几分惊心动魄的艳色。
镜中倒映着身后华美的舞衣,薄如蝉翼的鲛绡层层叠叠,染着深深浅浅的蓝,缀满细碎的珍珠与冰晶般的琉璃,堆叠在妆台上,像一捧凝固的海水,寒气森森。
可再精致的妆粉,也盖不住她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倦与冷。
“沉水姐姐,” 侍女小桃的声音带着点颤,捧着那顶沉甸甸的、缀满细碎蓝宝与珍珠的舞冠,小心翼翼地靠近,“该……该梳头了。
教习嬷嬷催了好几遍了,说是……说是陈王殿下,已经到了麟德殿了。”
那“陈王殿下”四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猛地扎进叶沉水的心口。
她描眉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笔尖在眉尾拉出极细微的一丝抖动,随即又被她稳稳压住。
铜镜里,她的眼神依旧是古井般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有什么东西骤然沉了下去,黑得深不见底。
“知道了。” 她的声音也是静的,像拂过冰面的风,听不出任何波澜。
小桃的手指灵巧地穿梭在她如瀑的青丝间,将那顶华丽到令人窒息的舞冠稳稳簪上。
冠顶那枚最大的蓝宝石垂下来,正悬在她光洁的额心,冰冷坚硬,硌得她生疼。随着发髻被一点点束紧,牵扯着头皮,一种熟悉的、令人心悸的灼痛,毫无预兆地,从她心口那处隐秘的印记深处,猛地炸开!
“唔……” 一声短促的闷哼被她死死咬在齿间。
那痛,并非皮肉之苦。它像一团幽蓝的、冰冷的火焰,从她心口那朵与生俱来的冰莲印记核心燃起,瞬间舔舐过每一根细微的神经,直冲颅顶。
那印记,平日里只是皮肤上一朵浅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霜花轮廓。
唯有在血脉深处那沉寂的力量被唤醒时,它才会灼热、显现,带来这剜心蚀骨的痛楚。
而这力量,每一次的苏醒,都伴随着她的舞。
“姐姐?”小桃的手停了下来,声音带着惊惶,“你脸色好白!是不是又……”
叶沉水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将那噬骨的痛楚暂时压下去几分。她闭上眼,再睁开时,镜中的双眸已敛去了所有痛色,只剩下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决绝和冷寂。
“无妨。”她抬手,指尖冰凉,轻轻拂过胸口衣料覆盖下的位置。
隔着层层叠叠的鲛绡,她仿佛能触摸到那朵正在皮肤下无声燃烧的冰莲,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一次更剧烈的灼烫。
“替我……更衣。”
麟德殿内,金碧辉煌,暖香浮荡。巨大的蟠龙金柱撑起雕梁画栋的穹顶,烛火映着金漆,亮得晃眼。
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婉转,却压不住席间推杯换盏、阿谀奉承的嗡嗡人语。
珍馐美馔的香气与熏炉里溢出的暖甜龙涎香混杂在一起,沉甸甸地弥漫在空气里,令人有些透不过气。
叶沉水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眸底所有翻涌的情绪。
她像一尊华美而冰冷的玉雕,被两名宫娥一左一右搀扶着,穿过喧嚣的殿堂,走向那早已铺设好的、光可鉴人的白玉舞台。
无数道目光,或惊艳、或贪婪、或好奇、或带着赤裸裸的占有欲,如同实质般黏在她身上,几乎要将那身薄薄的鲛绡点燃。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目光尤其不同。
那目光来自主座之侧,居高临下,带着一种玩味的审视,如同锋利的刀刃,缓慢地刮过她的脸庞、脖颈、腰肢……最终,似乎落在了她心口的位置。
叶沉水的心跳,在那一刹那几乎停止。
她不用抬眼去看,那目光的主人,那张脸,早已刻入她的骨髓,融入她的梦魇——陈王李琰。
十二年前那个雪夜,寒潭叶家冲天而起的火光,族人凄厉绝望的惨叫,冰冷的刀刃刺入血肉的闷响……还有那张在血与火映照下,俊美却如同修罗的脸!
就是他!是他带着那柄缠绕着诡异黑气的长剑,斩下了她父亲的……
心口处的冰莲印记猛地一缩,随即爆发出比之前强烈十倍的灼痛!
那痛楚带着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瞬间冲垮了她强行维持的平静壁垒。她脚下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
“当心!” 扶着她手臂的宫娥低呼一声,手上加了力道。
叶沉水死死咬住下唇,一股腥甜瞬间弥漫在口腔。
她借着宫娥的搀扶稳住身形,强迫自己抬起眼,目光却只落在前方冰冷光滑的白玉石面上,不敢,也不能向那个方向看哪怕一眼。
她怕自己控制不住,当场就会扑过去,用指甲,用牙齿,撕碎那张道貌岸然的脸!
“沉水姑娘,请。” 教坊司的掌事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叶沉水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似乎也带着火焰的味道。
她挣脱了宫娥的搀扶,独自一人,踏上了那片冰冷刺骨的白玉舞台。
偌大的殿堂,骤然安静了下来。
所有的目光,所有的声音,仿佛都被无形的力量抽离,只剩下无数烛火在她周围无声跳动。
她站定,微微垂首。额前那枚巨大的蓝宝石垂珠,轻轻晃动着,折射出冰冷的光。
殿角,一面巨大的龙皮羯鼓被鼓手高高举起鼓槌。那鼓手赤着精壮的上身,肌肉虬结,眼神锐利如鹰。
他目光与舞台上的叶沉水短暂交汇,随即,手臂猛地落下!
“咚——!”
一声沉闷如远古雷霆的巨响,悍然撕裂了大殿内虚假的宁静!
那声音仿佛不是来自鼓面,而是直接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之上,震得人神魂一颤。
就在鼓声炸响的刹那,叶沉水动了。
她不是走,不是跑,而是如同被无形的风骤然托起,又似被那沉重的鼓点狠狠砸中,整个人以一种极柔又极韧的姿态向后仰折!
纤细的腰肢弯折成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双臂舒展如垂死的天鹅之翼,指尖绷紧,直指大殿穹顶那幽深的藻井。
长长的、缀满琉璃珠的蓝色水袖,如同两道凝固的蓝色闪电,又似两条冰冷的河流,瞬间在她身周铺展开来。
“咚!咚!咚!”
鼓点由慢转急,一声紧似一声,如同密集的雨点砸在铁皮屋顶,又似催命的战鼓在旷野擂响。叶沉水的身影在急促的鼓点中彻底活了!
她旋转,快得几乎看不清身形,只剩下那层层叠叠的蓝色鲛绡疯狂飞舞,旋开一朵巨大而妖异的蓝色冰莲。
每一次足尖点地,都轻盈得如同蜻蜓点水,却又带着千钧之力,那冰冷的白玉石面似乎都承受不住,发出细微的嗡鸣。
水袖不再是柔软的绸缎,而化作了最凌厉的武器,抽、甩、卷、缠,破开空气,发出尖锐的嘶啸。
每一次手臂的挥洒,每一次腰肢的扭转,都精准地卡在鼓点的缝隙之间,舞姿刚柔并济,力与美达到了令人窒息的极致。
“千鲤朝凰!这就是失传已久的‘千鲤朝凰’啊!” 席间有老臣失声惊呼,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飞舞的蓝色身影,满是难以置信的狂热。
“果然……名不虚传!” 连主位上的皇帝,也微微倾身,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艳和满意。
然而,无人知晓,那绝美的舞姿之下,是怎样的炼狱。
心口处,那朵冰莲印记此刻已不是灼热,而是彻底燃烧起来!
每一次旋转带起的离心力,每一次足尖重重踏地的反震,每一次水袖全力挥出的爆发……都像是一次次将滚烫的烙铁狠狠按在那印记之上!
那冰蓝的火焰仿佛顺着她的血脉逆流而上,烧灼着她的四肢百骸,啃噬着她的骨髓神经。
极致的冰冷与焚烧的剧痛交织在一起,疯狂撕扯着她的意志。
冷汗早已浸透了内里的衣衫,又被鲛绡外衣的冰冷吸走,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额上细密的汗珠汇聚成大颗大颗的汗滴,顺着她苍白如纸的脸颊滚落,砸在冰冷的玉台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她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的铁锈味,眼前阵阵发黑,视野的边缘开始模糊、扭曲,那些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人影仿佛都化作了张牙舞爪的厉鬼。
支撑她的,只剩下那刻骨铭心的恨意!
她的目光,如同两道淬了剧毒的冰锥,穿透重重飞舞的蓝色水袖,死死钉在主座旁那个人的脸上——陈王李琰。
他斜倚在锦榻上,一手支颐,一手随意地转动着酒杯。
那张曾让她午夜梦回惊惧不已的脸上,此刻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甚至还有一丝……玩味的探究。
他的视线,似乎总有意无意地扫过她因剧烈舞动而起伏剧烈的胸口。
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件稀世的玩物,一件由他亲手摧毁又意外寻回的珍宝。那目光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只有高高在上的占有和得意!
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眼神!
十二年前,寒潭叶家被屠戮殆尽的那个雪夜,他提着那柄缠绕着不祥黑气的长剑,踏过满地族人的鲜血和尸体,走向躲在冰冷假山缝隙里、惊恐到几乎窒息的她时,就是这样的眼神!冰冷,玩味,如同打量一只待宰的羔羊!
“叶家的血脉……有趣。” 他当时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清晰地烙印在她灵魂深处。
“咚——!!!”
鼓声骤然拔高到一个前所未有的狂暴顶点!如同九天惊雷在殿内炸开!鼓手用尽全身力气,双臂肌肉贲张如铁,鼓槌落下,那巨大的龙皮鼓面仿佛都要被这一击彻底撕裂!
就是此刻!
叶沉水积蓄到顶点的痛苦、愤怒、恨意,随着这最终一击的鼓声,轰然爆发!
她借着旋转到极致的力量,身体猛地一个回旋,面向主座方向。
那双被汗水与恨意浸透的眸子,骤然抬起,里面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火焰!她不再有任何掩饰,不再有任何顾忌!
双手猛地抓住胸前那繁复华美的衣襟!
“嗤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脆响,如同惊雷,瞬间盖过了余音未绝的鼓声!也盖过了满殿所有的喧嚣!
价值连城的鲛绡舞衣,如同脆弱的蝶翼,被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撕开!从锁骨下方,一直撕裂到腰际!
大片雪白如玉的肌肤暴露在骤然死寂的空气里,烛火跳跃其上,映出惊人的光泽。然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肌肤之上、心口正中的景象死死攫住!
那里,并非平坦。一朵栩栩如生、由内而外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冰莲印记,正清晰地烙印在她心口!
那冰莲的每一片花瓣都像是用最纯净的寒冰雕琢而成,此刻正剧烈地搏动着,蓝光流转,丝丝缕缕的寒气肉眼可见地从印记中溢出,氤氲在她赤裸的肌肤周围。
那光芒妖异而冰冷,带着一种神圣又邪异的气息,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叶沉水站在舞台中央,破碎的舞衣挂在她臂弯,露出心口那惊心动魄的印记。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苍白的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毁灭般的笑意。
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穿越凝固的空气,死死锁住主座旁那张瞬间失去所有血色、写满惊骇与难以置信的脸。
她的声音,沙哑、破碎,却像淬了万年寒冰的刀刃,带着十二年的血泪与滔天恨意,一字一句,清晰地斩开死寂:
“陈王殿下——”
“十二年前,寒潭叶家……三百七十二条人命的血——”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如同厉鬼泣血:
“可还温热?!”
“轰——!”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瞬间,仿佛是一个引爆一切的指令!
她心口那朵搏动到极致的冰莲印记,猛地爆发出刺目欲盲的幽蓝强光!
那光芒并非向外扩散,而是如同一个贪婪的黑洞,疯狂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热量!
以她立足的白玉舞台为中心,肉眼可见的、纯粹到极致的冰蓝色寒潮,如同决堤的洪水,又似苏醒的远古冰龙,咆哮着向四面八方疯狂席卷!
“咔嚓嚓——!”
脚下温润的白玉石面,在接触寒潮的瞬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凝结成一片惨白坚硬的冰层!
冰层如同拥有生命般,急速蔓延,爬过描金的地砖,攀上巨大的蟠龙金柱,所过之处,一切都被镀上一层厚厚的、晶莹剔透的坚冰!
案几上的珍馐佳肴瞬间冻结,冒着热气的汤羹凝固成冰坨。
金樽美酒冻裂了杯壁。舞姬乐师惊恐的表情被冻结在脸上,如同冰雕。连那跳跃的烛火,都被这绝对零度的寒潮瞬间扑灭、冻僵,凝固成一簇簇诡异的冰焰!
“啊——!” “妖…妖术!” “救命!” ……短暂的死寂后,是炸开锅的、充满极致恐惧的尖叫和哭喊!
宾客们如同被滚水浇到的蚂蚁,惊恐万状地推搡着,想要逃离这突然降临的冰封地狱。
桌椅被撞翻,杯盘碎裂一地,又被迅速冻结。
然而,寒潮蔓延的速度远超他们的想象!
整个麟德殿,在这股源自血脉、带着无尽恨意的冰寒力量面前,如同纸糊的玩具,正被不可抗拒地拖入永恒的冰封!
冰层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出大殿宏伟的门户!
“轰隆隆——!”
外面,是整个太液池!
浩渺的湖面,上一刻还倒映着宫阙灯火,波光粼粼。下一刻,那恐怖的冰蓝色寒潮便如同无形的巨掌,狠狠拍在了湖面之上!
“咔——嚓——嚓——嚓——!”
令人头皮发麻的、绵延不绝的冻结声,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死亡叹息,瞬间响彻整个皇城上空!
平滑如镜的湖面,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从岸边开始,疯狂地凝结!
冰层不再是透明,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深不见底的幽蓝!
冰层急速加厚、扩张,湖心亭、画舫、甚至惊飞而起的水鸟……一切都被这冻结一切的寒流瞬间捕获、吞噬!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整个太液池,连同其上的万物,彻底化为一片死寂的、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冰原!
凛冽的寒气冲天而起,将夏夜闷热的空气撕扯得粉碎,空中甚至飘起了细碎的、带着幽蓝光点的冰晶!
整个皇宫,仿佛在瞬间被拖入了极北的永冬!
在这片冰封世界的中心,麟德殿的白玉舞台上。
叶沉水依旧站立着。
她赤裸着上身,心口那朵冰莲印记的光芒达到了极致,幽蓝的光晕笼罩着她,如同神只,又似妖魔。
破碎的蓝色鲛绡碎片挂在她臂弯,如同残破的蝶翼。
她的脸色白得像雪,唇边却蜿蜒着一道刺目的血痕,那是强行催动血脉本源力量带来的反噬。
她的目光,穿过冻结的殿堂,穿过那些被冰封的惊恐面孔,如同两道永不熄灭的冰焰,牢牢钉在唯一没有被完全冰封的地方——主座区域。
那里,一道暗红色的、带着灼热气息的光罩顽强地撑开一小片空间,将皇帝和几个近侍护在其中,光罩表面与侵袭的寒气激烈对抗,发出滋滋的声响,不断蒸腾起白雾。
而光罩之外,陈王李琰的身影显得有些狼狈。他虽未被完全冰封,但那股源自血脉的极致冰寒显然也让他极不好受,华贵的锦袍上凝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眉毛、鬓角都染上了冰晶,那张俊美的脸此刻铁青一片,写满了惊怒交加,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贪婪和狂热!
他的目光,同样死死盯着叶沉水心口那朵妖异盛放的冰莲印记,眼神灼热得几乎要将那寒冰融化!
“叶家……冰莲血裔……” 陈王的声音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却又充满了某种病态的兴奋,“原来……是你这条漏网之鱼!”
他猛地一振衣袖,身上凝结的冰晶簌簌落下,一股不祥的暗红色灵力开始在他周身涌动,带着血腥与灼热的气息,隐隐与叶沉水心口的冰蓝寒光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叶沉水染血的唇角,缓缓向上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凄绝,冰冷,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快意。
凛冽的寒气如同有生命的巨兽,在她周身盘旋嘶吼,卷起地上破碎的蓝色鲛绡碎片,如同无数幽蓝的蝴蝶,在绝对零度的风暴中狂乱飞舞。
她心口那朵冰莲印记,幽光吞吐,每一次搏动都让周围空间的寒意更重一分,连她呼出的气息都在瞬间凝成细碎的冰晶,簌簌落下。
陈王李琰周身那股暗红色的灵力波动越来越强烈,如同粘稠的血浆在沸腾,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与灼热,顽强地抵抗着冰封领域的侵蚀。
他盯着叶沉水心口印记的眼神,贪婪几乎要化为实质。
“很好……”他舔了舔被寒气冻得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攫取猎物的兴奋,“叶家最后的血脉,还有这传说中的冰莲本源……今日,本王一并收下了!”最后一个字落下,他身影骤然模糊!
不是消失,而是快到极致!原地只留下一道暗红色的残影,人已如鬼魅般撕裂了凝滞的空气,带着灼热腥风,五指成爪,指尖缠绕着不祥的黑红电芒,狠戾无比地抓向叶沉水心口那搏动的冰莲!
这一抓,迅若雷霆,毒辣刁钻,直取要害!空气被撕裂,发出刺耳的尖啸,爪风未至,那股带着腐蚀性的灼热劲气已让叶沉水胸前的肌肤感到一阵针扎般的刺痛。
“姐姐!” 远处被冻在冰层边缘、勉强未被完全吞噬的小桃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就在那缠绕着黑红电芒的利爪即将触碰到冰莲印记的前一刹那!
叶沉水眼中最后一丝属于“舞姬”的柔弱彻底褪去,只剩下冰封万物的死寂与燃烧灵魂的决绝!她没有退,反而将全身仅存的力量,连同那深入骨髓的恨意,尽数灌入心口!
“嗡——!”
冰莲印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蓝强光!那光芒不再仅仅是寒气,更带着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古老而威严的意志!
她脚下冻结的、坚硬无比的白玉冰台,瞬间如同承受了万钧巨力,以她为中心,轰然向下塌陷、崩裂!蛛网般的巨大裂痕疯狂蔓延开来,冰屑碎石混合着幽蓝的光点冲天而起!
借着这股狂暴的反冲之力,叶沉水的身体没有迎向利爪,而是如同没有重量般向后疾退!破碎的蓝色鲛绡碎片在她身后拉出一道凄美的、决绝的轨迹。
陈王志在必得的一爪,堪堪擦着她胸前冰莲幽蓝的光晕划过!灼热的爪风撕开了她臂弯残留的几缕鲛绡,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留下几道焦黑的灼痕,却未能触及核心。
“想逃?!”陈王一击落空,眼中戾气大盛。他身形毫不停滞,足尖在崩裂的冰面一点,暗红灵力炸开,速度再次飙升,如附骨之蛆般紧追而至!
同时,他空闲的左手猛地一握,腰间那柄缠绕着诡异黑气的长剑发出一声兴奋的嗡鸣,自行出鞘半寸,森然剑气瞬间弥漫开来,竟隐隐压制了周遭的寒气!
叶沉水疾退的身形在崩裂的冰台边缘猛地一顿!她身后,是麟德殿被冰封的巨大窗棂,窗外,是月光下反射着幽幽蓝光、死寂一片的、已被彻底冻结的太液池冰原!退路已绝!
陈王的狞笑近在咫尺,那柄魔剑的气息如同毒蛇吐信,锁定了她的灵魂。心口冰莲印记传来一阵虚弱般的剧痛,强行催动本源的反噬如同无数钢针在体内攒刺。
然而,就在这看似绝境的一刻,叶沉水染血的唇角,那抹冰冷疯狂的笑意,却更深了。
她的目光,没有看步步紧逼、杀机毕露的陈王,也没有看那柄即将出鞘的魔剑,而是越过陈王的肩膀,死死地钉在了那个在暗红光罩保护下、面无人色的皇帝脸上!
那眼神,如同两道来自九幽地狱的审判之矛!
陈王顺着她的目光,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主座方向,动作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迟滞。
就是这一瞬!
叶沉水蓄势待发的左手,一直紧握成拳、藏在身侧的左手,猛地抬起!掌心之中,赫然是刚才撕裂舞衣时,悄然从发髻间拔下的那枚尖锐无比、缀满细碎蓝宝的舞冠金簪!
没有半分犹豫,没有一丝颤抖!
她用尽残存的全部力气,将那只握着金簪的手,狠狠刺向自己的心口!目标,正是那搏动着的冰莲印记的核心!
“想自毁?!” 陈王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暴吼!他完全没料到叶沉水会如此决绝!
那金簪一旦刺入冰莲本源核心,引发的力量失控爆炸,后果不堪设想!
他本能地想要阻止,左手化爪为掌,带着雄浑的暗红灵力,狠狠拍向叶沉水刺向自己的手腕!
同时右手探出,直取她咽喉要害,试图彻底制住她!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噗嗤!”
是金簪刺入血肉的闷响!
“砰!”
是陈王蕴含着灼热灵力的手掌拍在叶沉水手腕上的重击!
“呃啊——!” 叶沉水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闷哼,身体如遭重锤,被陈王那狂暴的掌力拍得向后倒飞出去!
握着金簪的手腕传来骨裂般的剧痛,金簪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带血的弧线,叮当一声落在远处的冰面上。
然而,陈王阻止了金簪刺入核心,却未能完全阻止她的动作!
那枚锋锐无比的金簪尖端,终究是在她不顾一切的自戮动作下,擦着冰莲印记的边缘,狠狠刺入了她心口下方的肌肤!伤口不深,却刚好划破了冰莲印记最外缘的一片“花瓣”!
“滋啦——!”
如同滚烫的烙铁猛地浸入寒水!一股难以想象的、远比之前纯粹百倍的极寒之力,混合着叶沉水心头最炽热的精血,从那被划破的冰莲“花瓣”伤口处,狂猛地喷涌而出!
那不是寒气,而是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幽蓝光束!带着冻结灵魂的意志,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瞬间爆发!
目标,并非近在咫尺的陈王!
而是——
那个在暗红光罩保护下,刚刚因叶沉水那一眼而心神剧震、露出破绽的皇帝!
幽蓝光束如同来自深渊的审判之矛,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在陈王惊骇欲绝的怒吼声中,在皇帝骤然放大的、充满极致恐惧的瞳孔倒影里,狠狠撞在了那道仓促间光芒有些黯淡的暗红光罩之上!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
陈王李琰的暴吼声被更大的毁灭巨响彻底吞没。
那道凝练到极致的幽蓝光束,如同叶沉水生命与恨意最后的绝唱,带着冻结万古的意志,狠狠撞在了皇帝身前的暗红光罩之上!碰撞的瞬间,没有绚烂的光爆,只有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死寂的湮灭!
“嗤——!!!”
暗红光罩发出不堪重负的、如同烧红烙铁浸入冰水的刺耳锐鸣!光罩上流转的符文在幽蓝光束的冲击下剧烈扭曲、明灭,如同风中残烛。
那源自皇朝龙气、集合了数位供奉心血的防御结界,在叶沉水以冰莲本源精血为引、以同归于尽的意志催发的终极一击面前,脆弱的如同薄纸!
光罩仅仅支撑了不到一息,便在一声绝望的哀鸣中,轰然碎裂!无数暗红色的光点如同崩碎的琉璃,四散飞溅,瞬间被周围汹涌的寒潮冻结、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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