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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法!是妖法!”

“乐府!乐府的大人们呢?!”

“跑啊!沾上那白花会发疯!会死!”

人群彻底崩溃了。哭喊声、推搡声、踩踏声再次爆发,比之前更加混乱和绝望。有人抱着头蜷缩在地,瑟瑟发抖;有人像没头苍蝇般乱撞;更多的人则朝着远离刑场、远离那株妖异古槐的方向亡命奔逃。整个城东区域,如同被投入巨石的蚁穴,彻底陷入狂乱。

混乱中,林夕静静地靠着槐树。

他的目光穿透奔逃的人群和飘零的花雨,落在远处长街的尽头。那里,烟尘骤起!

沉闷如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了混乱的喧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秩序力量,碾压而来!

烟尘之中,一队黑甲骑兵如同钢铁洪流,冲破混乱的人潮,直扑刑场!黑色的玄铁甲胄在混乱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泽,头盔面甲放下,只露出一双双冰冷如刀锋的眼睛。马鞍旁悬挂的,不是寻常的刀枪,而是形制奇特的劲弩——弩身狭长,布满细密的符纹,弩箭短小精悍,箭头并非金属,而是某种暗沉的黑曜石,打磨得异常尖锐。

骑兵队列最前方,一名将领身材魁梧异常,胯下战马也比旁人的高出一头。他并未放下面甲,露出一张棱角分明、布满风霜刻痕的脸,左颊一道深深的刀疤从眉骨斜划至下颌,更添几分凶戾。他身上的玄甲更为厚重,肩甲铸成咆哮的狴犴兽首,胸甲中央镶嵌着一枚拳头大小、不断流转着暗红光泽的晶体——那是大玄乐府“镇音使”的身份象征,蕴含着压制音律异动的强大力量。

镇音使陆乾!

他鹰隼般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刑场中央——那株开满白花的古槐,槐树下被缚的、满身血污的林夕,以及林夕身前那具仍在微微抽动的无头官袍尸体!使者头颅炸裂的惨状和那满树妖异白花形成的强烈视觉冲击,让陆乾瞳孔骤然收缩,但那张刀疤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波动,只有一片沉冷的肃杀。

“乐府铁律,违者——诛绝!”陆乾的声音如同滚过砂砾的闷雷,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刑场周围的所有嘈杂混乱。他手臂猛地抬起,做了一个简洁有力的手势。

“喏!”身后数十名黑甲骑士齐声暴喝,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

刷!刷!刷!

动作整齐划一,迅捷如电!数十张布满符文的劲弩同时抬起,冰冷的弩矢闪烁着黑曜石特有的、能吸收一切光线的幽暗,精准地指向同一个目标——古槐树下的林夕!

没有警告,没有询问,只有最直接的抹杀指令!

数十道细微却令人心悸的机括绷紧声几乎同时响起,那是死亡之弦被拉满的颤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株虬枝盘曲的老槐树,仿佛感应到了那凝聚如实质的冰冷杀意,树身猛地一震!

嗡——!

一股无形的、带着浓郁草木清气的波动,以古槐为中心,如同水波涟漪般骤然扩散开来!

飘洒在空中的无数洁白词牌花瓣,被这波动猛地一激,瞬间改变了飘落的轨迹!它们不再无序纷飞,而是如同受到某种意志的牵引,疯狂地朝着林夕的方向汇聚!

噗!噗!噗!噗!

如同无数飞蛾扑火!

就在那些致命的黑曜石弩箭离弦而出的瞬间,厚厚叠叠的洁白花瓣,在林夕身前不足三尺之处,形成了一道飞速旋转、凝实无比的屏障!花瓣高速旋转,带起尖锐的呼啸,清冽的书卷气与草木清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守护力场。

叮叮叮叮——!

数十支灌注了乐府破魔符力的黑曜石弩箭,狠狠撞上了这看似柔弱的花瓣屏障!

没有想象中的穿透!没有碎裂!

箭头撞击在高速旋转的花瓣上,发出密集如骤雨打芭蕉般的清脆撞击声!那足以洞穿精钢、湮灭寻常术法的黑曜石箭头,此刻却如同撞上了最坚韧的、饱含生机的壁垒!箭头与花瓣接触的瞬间,幽暗的破魔符光与花瓣上流转的青白色微光激烈对撞、湮灭!

火花四溅!不是金属的火星,而是能量湮灭时迸发的、青红交错的诡异光点!

大部分弩箭被硬生生弹飞,旋转着射入周围的泥地或墙壁,箭尾兀自嗡嗡震颤!少数几支力道最强的,箭头深深嵌入旋转的花瓣层中,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那嵌入的花瓣迅速变得焦黑、枯萎,但立刻有更多的花瓣从四面八方补充上来,将那致命的箭矢死死“咬”住!

旋转的花瓣屏障之后,林夕微微抬起了头。

他染血的唇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嘲弄,一种对所谓“铁律”和“诛绝”的漠然。

陆乾刀疤脸上一贯的沉冷终于被打破。他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震惊!这绝非寻常妖术!

那花瓣屏障上流转的气息,带着一种古老、浩瀚、生生不息的韵律感,竟隐隐与他胸甲上那块镇压音律的“狴犴血晶”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与……排斥!

“妖树!妖人!”陆乾猛地一勒缰绳,座下战马人立而起,发出愤怒的嘶鸣。他死死盯着那株在混乱中静静伫立、繁花怒放的老槐,以及树下那个看似虚弱却散发着诡异平静的身影,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戾杀机冲上头顶。

他猛地拔出腰间悬挂的一柄奇特长刀。刀身狭长,通体暗红,如同凝固的血块,刀锷处镶嵌着三枚不断震颤、发出低沉嗡鸣的黑色音石——镇魂刀!

“众军听令!”陆乾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带着刺骨的杀意,响彻刑场:

“伐妖树!焚妖花!将那妖人——挫骨扬灰!”

他刀锋所指,正是那株虬枝盘曲、花开如雪的老槐!

随着他一声令下,身后的黑甲骑兵齐声应和,声震屋瓦。

他们迅速变换阵型,一部分人再次举起了那诡异的符文劲弩,弩矢上幽光更盛,显然灌注了更强的力量,遥遥锁定古槐的枝干。

另一部分则反手从马鞍后抽出了特制的、缠着浸油布条的火把,另一只手掏出火折子,动作熟练而冷酷。跳跃的火苗在混乱的风中明灭不定,映照着冰冷的玄铁甲胄和一双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焚烧!这是乐府对付“异端邪音”最彻底、最常用的手段!

烈焰即将吞噬这带来异变与新生的古老生命!

陆乾的咆哮如同滚雷碾过刑场:“伐妖树!焚妖花!挫骨扬灰!” 冰冷的杀意凝成实质,压得空气都发出呻吟。

数十名黑甲骑兵如同精密的杀戮机器。符文劲弩再次抬起,幽暗的箭头锁定了古槐虬结的躯干;另一批骑兵手中的火把被点燃,浸透油脂的布条在风中“呼”地窜起贪婪的火焰,映照着玄铁甲胄上冷酷的寒光。灼热与毁灭的气息瞬间弥漫。

就在这毁灭的序曲即将奏响的刹那——

林夕动了。

不是挣扎,不是躲避。他染血的唇,无声地开合,念出一个名字。不是《刺舌集》,也不是树上的任何一朵词牌花,而是一个从未存在过的、此刻却因他舌尖血和心头念而瞬间凝聚的、带着终结意味的词牌——

《舌冢》。

无声的词牌,无形的力量。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沉重感骤然降临!仿佛整个刑场,不,是整个天地,都被投入了凝固的铅汞之中!

那些点燃的火把,跳跃的火焰如同被无形巨手狠狠掐住,瞬间矮缩、扭曲、熄灭,只余下几缕不甘的青烟!

骑兵们高举的手臂如同被冻结在空中,肌肉贲张,青筋暴起,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挪动分毫!

那沉重的弩机,绷紧的弓弦,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却再也无法释放分毫杀机!

时间,空间,连同那些燃烧的毁灭意志,都被这无声的《舌冢》强行凝固、埋葬!

唯有那株虬枝盘曲的老槐树,在这绝对的凝滞中,树身剧烈地、无声地震颤起来!

树干深处,那先前涤荡血光的温润青光,此刻如同压抑了万载的火山熔岩,骤然喷发!

不再是柔和的生机,而是炽烈到刺目的青白色光焰!光芒顺着每一道树皮的沟壑,每一根细小的枝条,狂野地奔涌、燃烧!

“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从槐树扎根的地下深处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强行撕裂、抽离!

轰隆!

大地猛地向上拱起!以古槐为中心,坚硬的地面如同破碎的蛋壳,被无数道虬龙般的、散发着浓烈土腥气和血腥气的巨大树根硬生生顶破、撕裂!

那些树根粗壮如巨蟒,表皮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深红近黑的色泽,那是浸透了无数代受刑者鲜血与绝望的证明!

树根盘绕扭曲,如同从地狱深渊探出的魔爪,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抽向那些被《舌冢》凝固的黑甲骑兵!

凝固的时空,成了树根最好的靶场!

砰!砰!砰!

沉闷如擂鼓的撞击声接连炸响!坚硬的玄铁甲胄,在那饱饮血泪、蕴含了地脉怒火的树根抽击下,如同纸糊的玩具般瞬间变形、碎裂!

甲胄内的躯体,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化作一蓬蓬爆开的血肉残渣!铁屑、碎骨、内脏混合着被树根带起的泥石,如同地狱绘卷中的颜料,泼洒在凝固的空气里!

陆乾目眦欲裂!

他离得稍远,又是镇音使,胸口的“狴犴血晶”在《舌冢》降临的瞬间爆发出刺目的血光,竟勉强为他抵挡了部分凝固之力!他还能动!但也仅仅是能动!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麾下精锐如同待宰的羔羊被那妖异的树根抽成齑粉!

无边的愤怒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交织,让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他猛地举起那柄暗红色的镇魂刀,刀锷上三枚黑色音石疯狂震颤,发出撕裂耳膜的尖啸!

他要用自己最强的一击,劈开这凝固的坟场,斩断那妖树的根基,将那妖人彻底湮灭!

他将毕生的修为、所有的愤怒与恐惧,连同“狴犴血晶”的力量,疯狂灌注进镇魂刀!刀身瞬间变得赤红发亮,仿佛刚从熔炉中取出,刀刃处甚至因能量过载而出现细微的空间扭曲!

一道凝聚了乐府铁律意志、足以斩断神魂的暗红刀芒,撕裂了凝固的空气,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朝着古槐树下的林夕,狠狠劈落!

刀芒未至,那恐怖的锋锐之意已让林夕额前的乱发无声断裂!他嘴角的豁口再次崩裂,鲜血涌出。

林夕却笑了。

不是嘲弄,而是一种解脱般的平静。他染血的唇再次无声开合,这一次,只有两个字的口型,清晰无比:

“归寂。”

就在“归寂”二字成型的瞬间——

那株燃烧着青白光焰的古槐,所有的光芒骤然向内收缩!仿佛它存在的亿万年岁月,所有的生机,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愤怒,都在这一刻被压缩到了极致!

轰!!!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响!

不是爆炸,而是湮灭!是存在本身的崩塌!

以古槐为中心,一个直径数十丈的、纯粹的黑暗区域瞬间形成!那不是夜晚的黑,而是连光线、声音、空间甚至时间都被彻底吞噬的虚无!陆乾那倾尽全力的暗红刀芒,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激起,就被那绝对的黑暗瞬间吞没!

陆乾脸上的狰狞瞬间化为极致的惊恐!他感到自己投掷出去的力量,自己附着在刀芒上的神魂印记,乃至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联系,都在被那黑暗疯狂地撕扯、吞噬!他胸口的“狴犴血晶”发出濒临破碎的哀鸣,血光急速黯淡!他想逃,想切断联系,但已经太迟了!

“不——!!!”

他绝望的嘶吼只发出半声,身体便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抓住,猛地拖向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他魁梧的身躯、厚重的玄甲、连同那柄象征乐府威严的镇魂刀,在那绝对的黑域边缘,如同被投入强酸的金属,无声无息地扭曲、融化、分解,最终化作一缕微不足道的青烟,彻底消失在虚无之中!

黑暗来得快,去得也快。

如同一个巨大而短暂的噩梦。

当黑暗如同潮水般退去,原地只剩下一个深不见底的、边缘光滑如镜的巨大坑洞。坑洞边缘的泥土呈现出诡异的琉璃化光泽。那株虬枝盘曲、承载了无数血泪与新生的古槐树,连同它满树洁白的词牌花,连同林夕的身影,连同使者那无头的尸身,连同所有被树根抽碎的骑兵残骸……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坑底深处,一点微弱却纯粹到极致的青色光点,如同沉眠的种子,静静地躺在琉璃化的泥土中央,散发着微弱却恒久的生机。

万籁俱寂。

风停了,云散了,连远处城池的喧嚣都彻底消失。侥幸活下来的人们瘫在坑洞边缘的泥地里,目光呆滞地望着那个深坑,望着坑底那一点微弱的青芒。他们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理解刚才目睹的一切是神迹还是浩劫。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让他们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不知过了多久。

一个扎着羊角辫、脸上还沾着泥灰的小女孩,被混乱的人群冲散,懵懂地走到了巨坑的边缘。她清澈的大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孩童纯粹的好奇。她蹲下身,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指向坑底那点微弱的青光。

“娘亲,你看……那里有颗星星掉进土里了……”

她的声音清脆稚嫩,在死一般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

呼……

一阵微弱却清爽的风,打着旋儿从坑底升起,拂过坑边。

风过处,坑洞边缘琉璃化的泥土上,无声无息地,萌发出一点新绿。紧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无数细小却充满顽强生命力的嫩芽,如同绿色的星辰,迅速在坑边蔓延开来。

每一片嫩芽的叶尖上,都凝聚着一滴晶莹剔透的露珠。露珠之中,仿佛有极其微小的、无法辨认的文字光影在流转、生灭。

风带着新叶和泥土的气息,吹过废墟,吹过幸存者呆滞的脸庞,吹向远方沉寂的城池。

废墟之上,新绿无声蔓延。

坑底那点青色的光,如同沉睡的心跳,微弱而坚定地搏动着。

(源天法地的正牌番外,林夕也会在后续的故事中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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