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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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法控制地侧过头，一口粘稠的、近乎黑色的污血喷溅在身旁冰冷的黑色岩石上！那血液触碰到岩石，竟发出轻微的“滋滋”声，腾起一丝若有若无、带着不祥气息的黑色烟雾！

天道院追兵的攻击，不仅带着强大的物理创伤，更蕴含着阴毒的、侵蚀生命本源的诅咒之力！加上空间乱流的撕裂和强行拨动因果的反噬，我的身体早已千疮百孔，如同一个布满裂纹、即将碎裂的陶罐！

剧痛和虚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意识再次变得模糊。

“云弦！”夙夜惊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

她立刻松开紧抓着我手腕的手，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那双沾着血污和尘土的手，此刻却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急切，扶住我剧烈颤抖的肩膀，试图让我靠得更稳些。她的目光死死盯着我嘴角残留的黑血和岩石上那滩滋滋作响的污血，墨蓝色的眼瞳里翻涌着巨大的惊怒和……一丝被无助感吞噬的恐慌。

“该死！”她低咒一声，声音因愤怒和焦急而微微发颤。她飞快地在自己同样破损的袍服上摸索着，撕扯下相对干净的布条，手忙脚乱地试图擦拭我嘴角的血迹。动作毫无章法，甚至带着监察使特有的僵硬，布条粗糙的边缘刮过皮肤，带来细微的刺痛。

就在这时，一股更加强烈的麻痹感和阴寒从被“星锢”封印的右手指尖猛地向上窜起！如同蛰伏的毒蛇苏醒，瞬间蔓延过小臂，直冲心脉！被“星锢”强行冻结的伤势和诅咒，似乎因为这剧烈的身体反应而产生了某种反扑！

“呃啊……”我痛苦地呻吟出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软倒，额头重重抵在了……夙夜支撑着我的手臂上。

冰冷的衣料触感传来，带着她身上淡淡的、混合了血腥和某种如同冷冽雪松般的独特气息。额头的温度隔着薄薄的布料传递过去，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手臂肌肉瞬间的僵硬。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篝火跳跃的光芒在我们之间投下晃动的影子。洞穴深处暖流的呜咽声似乎也消失了。

夙夜的身体僵住了。扶着我肩膀的手掌如同被烫到般猛地一缩，却又在下一秒更加用力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将我支撑住，阻止我滑落。我能感觉到她手臂肌肉的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她微微垂着头，墨蓝色的发丝垂落，遮住了她的侧脸，看不清表情。只有那被我额头抵住的手臂，传递来一阵极其细微、却无法忽视的……颤抖。

那并非害怕的颤抖，更像是一种巨大的、无法言说的情绪冲击下，身体本能的反应。是厌恶？是抗拒？还是……某种更深沉、更混乱的东西？

这突如其来的、超越界限的脆弱接触，显然彻底打破了她一直以来如同坚冰般的壁垒。那个在问心殿漠然挥剑、在荒原上浴血断后的监察使，此刻却被一个重伤叛徒的额头抵着手臂，感受着对方滚烫的温度和濒死的虚弱。这种境况，恐怕比面对天道院的千军万马更让她无所适从。

沉默在洞穴里蔓延，只剩下我压抑痛苦的喘息声和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瞬。

那只支撑着我的手臂，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僵硬的温柔，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我能靠得更稳一些。同时，另一只冰冷的手，带着一种生涩的迟疑，轻轻落在了我的后背上。

没有言语。只有那笨拙的、试图传递一丝支撑和安抚的轻拍。

一下，又一下。

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掌心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冰冷的触感，却奇异地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

洞穴里的死寂被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暖流的呜咽撕扯着。夙夜那只落在我后背的手，僵硬地、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迟疑，轻轻拍着。冰冷的掌心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着一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生涩的暖意。

额头的温度从她支撑的手臂上传来，我混乱的喘息和体内肆虐的阴寒似乎都在这份僵硬的支撑中，寻到了一丝微弱的锚点。然而，这份依靠本身，却像滚烫的烙铁，灼烧着夙夜那颗刚刚被撕开坚冰壁垒的心。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紧绷，如同拉满到极限的弓弦。她微微侧着头，墨蓝的发丝垂落，阴影笼罩着她的侧脸，只露出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线。她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一种巨大的、无处宣泄的情绪在她体内冲撞，让那只轻拍我后背的手，在短暂的僵硬后，动作变得更加用力，也更加……混乱。不再是轻拍，更像是某种无意识的、带着自我惩罚意味的按压。

“别……”我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声音，想让她停下这近乎自虐的安抚。身体的剧痛和指尖“星锢”带来的冰冷迟滞感，让我连抬起头的力气都几乎耗尽。

就在这时——

“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仿佛无数细碎冰晶摩擦的声音，从洞穴深处那流淌着硫磺暖流的方向传来。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穿透了篝火的噼啪和暖流的呜咽，如同某种古老而神秘的呼唤。

夙夜的身体猛地一震！那只按压着我后背的手瞬间停滞！

她倏然抬头，墨蓝色的眼瞳如同被强光刺中般急剧收缩，死死地盯向洞穴深处那片被黑暗和暖流微光笼罩的区域！那里面翻涌的情绪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惊悸和前所未有的警惕所取代！她几乎是本能地、带着一种保护性的姿态，猛地将我向后揽去，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我和那声音来源之间！

“谁？！”她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寒冰，带着凛冽的杀意，在洞穴中激起冰冷的回响。另一只手已经闪电般按在了膝上的“裁天”古剑剑柄，黯淡的剑身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那几枚赤金符文骤然亮起！

然而，回应她的并非攻击，也非任何实体。

洞穴深处，那片流淌着微光的黑暗，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开一圈圈柔和的、如梦似幻的涟漪。

光晕流转，一个身影由虚化实，缓缓凝聚。

依旧是那身华贵繁复、流淌着星辰光晕的暗紫星袍，宽大的袖摆无风自动，边缘的星辰碎片折射着洞穴深处暖流的光芒，投下迷离变幻的光斑。星光薄纱依旧笼罩着她的面容，只露出那双深邃剔透、如同宇宙本身浓缩而成的紫水晶眼眸。

荧惑。

她就那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距离篝火数丈之外，仿佛一直就存在于这片光影的罅隙之中。没有强大的威压，没有空间的扭曲，只有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存在感”。篝火的光芒似乎在她身周自动黯淡下去，洞穴里唯一的光源仿佛只剩下了她和她星袍上流淌的光晕。

“啧啧，真是狼狈啊。”空灵悦耳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慵懒的兴味，如同在观赏笼中困兽。那双紫眸漫不经心地扫过夙夜戒备的姿态、她肩头渗血的伤口，最后落在我靠着夙夜手臂、虚弱不堪的身上，尤其是在我那只被黑布缠绕、却依旧透出微弱紫色幽光的右手上停留了一瞬。紫眸中那一丝兴味更加浓郁，如同发现了更有趣的玩具。“看来我那份小小的‘订金’，也撑不住多久了呢。”

“滚出去！”夙夜的声音嘶哑而暴戾，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的冰渣。握着剑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裁天”剑的嗡鸣声更加急促，赤金符文的光芒剧烈闪烁，将她苍白的脸映照得如同复仇的修罗。

荧惑却仿佛没听见她的怒吼，目光饶有兴致地在夙夜和我之间流转。她的视线掠过夙夜那只僵硬地支撑着我的手臂，掠过我无力抵靠在她身上的额头，最终定格在夙夜那双燃烧着孤绝火焰、却又因为我的靠近而深藏着巨大混乱的墨蓝色眼瞳上。

“呵……”一声极轻的、带着洞悉一切的玩味轻笑从星光薄纱下逸出。那笑声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穿了夙夜竭力维持的壁垒。

“可怜的小监察使。”荧惑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如同毒蛇的芯子舔舐着灵魂，“从冰冷的裁决之刃，变成守护伤痕的……笨拙盾牌？这种转变，滋味如何？”她的目光再次扫过我，“为了一个窥破天网的变数，把自己也变成了天网追猎的猎物？值得吗？”

夙夜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被彻底戳破伪装和内心隐秘挣扎的狂怒！她眼中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狂暴而危险，仿佛下一刻就要不顾一切地挥剑斩出！

“与你无关！”夙夜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收起你那套蛊惑人心的把戏！立刻离开！”

荧惑却微微歪了歪头，星光面纱下似乎勾勒出一个极淡的弧度。她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紫眸中的兴味变成了某种更深邃、更令人心悸的东西。

“离开？可我还没拿到我的‘回报’呢。”她优雅地抬起一只手，笼罩在华丽星袍下的指尖，隔空轻轻点向我那只被“星锢”封印的手。“小弦儿，那点‘星锢’只能暂时冻住你崩坏的弦和天道的啃噬。就像……”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残酷的诗意，“……给一个漏水的破船，暂时堵上一个华丽的塞子。它改变不了船终将沉没的命运。”

她的话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我心头最后一丝侥幸。身体的虚弱和指尖那不断蔓延的冰冷麻木感，都在印证着她的话语。那“星锢”不是解药，只是一剂延缓死亡的毒药。

“你到底想怎样？”我挣扎着开口，声音虚弱得如同蚊蚋。

荧惑的紫眸微微弯起，像是听到了最满意的提问。

“一个交易。”她的声音空灵而诱惑，如同宇宙深处传来的低语，“一个能让你活下去，甚至……有机会完成你那‘斩断天网’妄想的交易。”

夙夜猛地踏前一步，将我完全护在身后，裁天剑的赤金剑芒瞬间暴涨：“休想！”

荧惑却毫不在意她的敌意，目光越过夙夜愤怒的身影，依旧锁定着我。

“你的身体，你的因果之弦，已被天道标记，更被‘天网’的核心规则所排斥，如同落入蛛网的飞蛾，挣扎只会加速死亡。”她的声音平静地陈述着残酷的事实，“但你的‘灵’，你窥破‘池鱼’真相的‘知’，却是一枚……极其罕见的种子。一枚能在‘天网’上蛀出孔洞的种子。”

她微微前倾身体，仿佛在分享一个巨大的秘密，紫眸中闪烁着蛊惑人心的光芒：

“献祭给我。”

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

“献祭你即将崩溃的躯壳和那根注定断裂的因果之弦。”荧惑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如同魔咒，“将它们作为薪柴，点燃最后的余烬。而我，将以此为媒介，从‘天网’的禁锢中，为你剥离出最纯粹的那一点‘灵’与‘知’，赋予其新的形态——一种不被天网标记、不受天道因果束缚的……‘变数’之态。”

她的指尖，在空中勾勒出一道玄奥的、流淌着星光的紫色轨迹。

“以此‘变数’之身，你才能真正隐匿于‘天网’的视线之外，才能真正拥有……撬动它根基的可能。否则，无论你逃到哪里，都只是网中待死的鱼。”

洞穴里死一般的寂静。篝火的噼啪声变得异常刺耳。

夙夜的身体如同被冻结的雕像，只有握着剑的手在剧烈地颤抖。她的呼吸粗重得如同拉风箱，墨蓝色的眼瞳死死地盯着荧惑，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怒火、巨大的恐惧，还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你……休想！”她几乎是嘶吼出来，声音破碎，“献祭？剥离灵魂？重塑形态？这不过是另一种吞噬！另一种玩弄！你想把她变成你的傀儡！变成你对抗天道的工具！”

荧惑轻轻笑了，笑声如同冰晶碎裂。

“愚蠢。对抗天道？”她摇了摇头，紫眸中流露出一丝近乎怜悯的嘲讽，“那沉睡的‘池鱼之主’，不过是这更大‘网’中的一个节点罢了。我所求的，远非你等蝼蚁所能想象。”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我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真诚：“交易就是交易。我取走你注定消亡的‘形’与‘弦’，予你一线‘变数’的生机。这是你唯一能摆脱注定的湮灭，并真正靠近你那渺茫目标的机会。代价清晰，选择在你。”

她微微抬手，一道由纯粹星光构成的、复杂玄奥到令人头晕目眩的契约符文在她掌心缓缓凝聚、旋转，散发着冰冷而诱人的气息。

“签下它，点燃薪柴。或者……”她目光扫过夙夜，又落回我身上，“……和你的守护者一起，在这荒芜的角落里，被天道的鬣狗撕碎，连同你那点可怜的‘真相’，一起化为虚无的尘埃。”

契约的星光映照在我眼中，冰冷而遥远。荧惑的话语像冰冷的解剖刀，一层层剥开我绝望的处境。躯壳是囚笼，因果之弦是燃烧的引线，天道诅咒是跗骨之蛆……死亡，似乎只是时间问题，而且注定是彻底的湮灭。

唯一的“生路”，是献祭掉这残破的躯壳和注定断裂的弦，换取一个虚无缥缈的“变数”之身？一个不被天网标记的幽灵？这真的是生路吗？还是从一个深渊，跳入另一个更诡谲的深渊？

我艰难地转动眼珠，目光越过夙夜紧绷如弓的背影。篝火的光在她玄黑的袍服边缘跳跃，勾勒出她肩头那道深可见骨的焦黑剑创。那是为我挡下的“裁天”反噬。她握着剑的手，指节青白，微微颤抖。那个在问心殿中漠然裁决一切的监察使，此刻却像个护崽的母兽，用伤痕累累的身体挡在我和不可知的恐怖之间。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剧痛，瞬间淹没了身体的苦楚。比天道诅咒更甚，比“星锢”的冰寒更刺骨。

为了我，她叛出了她曾经奉为圭臬的一切。为了我，她身负重伤，在这绝地亡命。为了我，她此刻正用那残存的、摇摇欲坠的力量，对抗着一个深不可测的古老存在。

而我……还能给她带来什么？除了拖累，除了这具注定崩坏的躯壳带来的无尽麻烦和绝望的等待？

荧惑的话如同魔音，在脑海中盘旋：“……和你的守护者一起……化为虚无的尘埃……”

不。

不能这样。

夙夜不该和我一起埋葬在这无名的荒芜里。她的剑，她的火，她刚刚点燃的、向那庞大秩序宣战的孤勇……不该就此熄灭。她应该活下去，去斩断那张该死的网！哪怕那希望渺茫如星火！

一股决绝的、近乎毁灭的意志，如同沉寂的火山，在我濒临枯竭的识海中轰然爆发！它压倒了恐惧，压倒了犹豫，甚至压倒了求生的本能！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动作牵扯着破碎的肺腑，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和更猛烈的咳嗽。但我无视了，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试图将身体从夙夜支撑的手臂上挣开！

“云弦？！”夙夜惊觉我的动作，猛地回头，墨蓝色的眼瞳中充满了惊骇和不解，她下意识地更加用力地揽住我，“你想干什么？！”

“放开……我……”我喘息着，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目光越过她惊惶的脸，直直地投向洞穴深处那片流淌的星光，投向那个笼罩在星辉中的身影——荧惑。

荧惑的紫眸微微眯起，星光面纱下似乎勾起了一丝意料之中的弧度。她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掌心那枚星光契约符文不急不缓地旋转着，散发出致命的诱惑。

夙夜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瞬间明白了我的意图！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不！！”她发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惶和绝望！她猛地将我抱得更紧，双臂如同铁箍般死死地环住我，仿佛要将我揉碎进她的身体里！“我不准！云弦！你听到没有！我不准你答应她！不准！！”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墨蓝色的长发因激动而凌乱地拂过我的脸颊，带来冰冷的触感。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或冰封着漠然的眼瞳，此刻竟盈满了水光，一种近乎崩溃的、巨大的悲伤和恐惧在其中翻涌、决堤！

“你说过！你的命是我抢回来的！你的真相是我们共同的！”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破碎不堪，“你答应过我！要一起斩断那张网！你不能……不能就这样放弃！不能相信她！”

她的泪水，滚烫的，如同烧熔的铅滴，砸落在我的额头上，瞬间灼痛了我的皮肤，更灼痛了我的灵魂。

从未想过，那个如同寒冰利刃般的监察使，会因为我而流泪。

这泪水，比荧惑的契约，比天道的诅咒，更让我痛彻心扉。

但也更加坚定了我的决心。

正因为是她抢回来的命，正因为是我们共同的真相……才更不能让她陪我一起走向注定的、毫无意义的毁灭！

我艰难地抬起那只没有被夙夜禁锢的左手——那只被“星锢”封印、缠绕着黑布条、透出冰冷紫色幽光的右手无法动弹。左手颤抖着，指尖凝聚起最后一丝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神念。这点神念，不足以攻击，甚至不足以触碰任何实体，只能如同无形的笔锋，在虚空中留下一个微弱的光痕。

目标，直指荧惑掌心那旋转的星光契约！

“不——！！！”

夙夜发出凄厉到撕裂灵魂的尖叫！她疯了一般想要抓住我的左手，想要阻止那神念的延伸！但她的动作因巨大的恐慌而迟滞了一瞬！

就在这一瞬——

我的指尖，那微弱的神念之光，终于触碰到了那冰冷的星光契约！

嗡——！

契约符文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紫色光华！瞬间将整个洞穴映照得一片妖异！一股庞大、冰冷、仿佛能冻结时空的吸力猛地从那符文中爆发出来！

“以吾残躯为薪——”一个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从我口中响起，盖过了夙夜的嘶吼，盖过了篝火的噼啪，清晰地回荡在星光照耀的洞穴里。那不是我的声音，更像是某种古老仪式的回响，被契约的力量所引动。

“以吾命弦为引——”

随着我的低语，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骼都在被无形的力量强行剥离、粉碎！那根深植于灵魂深处、早已布满裂痕、被天道诅咒缠绕的因果之弦，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即将彻底崩断的哀鸣！

“燃尽此身余烬——”

我的身体在夙夜怀中剧烈地抽搐起来！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透明！无数细密的、燃烧着赤红与暗金光芒的裂纹，如同龟裂的瓷器般，瞬间爬满了我的脸庞、脖颈、手臂！那裂纹中透出的光芒，是我生命本源在献祭契约下被强行点燃、化作燃料的具象！

“不！！！停下！云弦！停下啊！！！”夙夜目眦欲裂，墨蓝色的眼瞳因极致的痛苦和绝望而布满血丝！她死死地抱着我，双臂的力量大到几乎要勒断我的骨头，仿佛这样就能阻止那献祭的进程！冰冷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滚落，打湿了我灰败透明的脸颊。

然而，契约的力量无可阻挡！

“剥离灵知——”

我最后的话语如同叹息。眉心处，一点极其纯粹、凝聚了我所有“窥破真相”意志的微弱光芒，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猛地从燃烧的躯壳中抽离出来！那光芒微小，却蕴含着一种洞穿虚妄的锐利，一种对既定命运的不屈反抗！

随着这最后一点“灵知”被剥离，我的身体在夙夜怀中骤然失去了所有的重量和温度！如同燃尽的灰烬，瞬间变得无比轻盈，却又无比冰冷！那爬满全身的赤金裂纹光芒大放，随即如同风中残烛，迅速黯淡、消散！

“化……为……变数……”

最后几个字，如同飘散的尘埃，消散在空气中。

支撑着身体的最后一丝力量彻底抽离。意识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着无底的深渊急速坠落。视野被刺目的紫色契约光芒彻底淹没，夙夜那张布满泪痕、因巨大悲痛而扭曲的脸庞，成了沉入黑暗前最后定格的画面。

她的嘶吼，她的泪水，她怀抱的温度……一切感知都在飞速远离。

在意识彻底沉沦、坠入那冰冷虚无的瞬间，似乎有一缕微弱却执拗的意念，如同穿越无尽星海的星光，顽强地穿透了契约的冰冷和献祭的剧痛，烙印在了那被剥离的、微小的“灵知”核心——

“活下去……夙夜……”

“替我……斩断……那张网……”

契约的紫色光芒如同贪婪的巨口，猛地向内坍缩！将我那燃烧殆尽、化为点点星火般余烬的躯壳，连同那根彻底断裂、化作虚无光尘的因果之弦，一口吞噬！

洞穴中，刺目的光芒骤然消失。

篝火依旧噼啪燃烧，暖流依旧呜咽流淌。

只有夙夜。

她依旧保持着那个紧紧环抱的姿势，双臂僵硬地悬在半空。怀中，空空如也。

只有几缕尚未散尽的、带着微弱金红色光点的灰烬，如同虚幻的蝴蝶，在她冰冷的臂弯间盘旋、飞舞，最终无声地消散在空气中。

她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如同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墨蓝色的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脸庞。

“裁天”古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岩石上，剑身上那几枚赤金符文，彻底……熄灭了。

死寂。

比荒原的寒风更刺骨，比洞穴的黑暗更深沉。

唯有那高悬于洞穴深处的星光身影——荧惑，缓缓收回了手掌。掌心之中，一点极其微弱、却蕴含着奇异“变数”波动的纯粹光芒，如同新生的星核，静静悬浮。她的紫眸凝视着那点光芒，里面翻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贪婪的满足和……更深邃的算计。

她的目光，又缓缓移向下方。

移向那个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灵魂，僵立在灰烬与黑暗之中的、孤独的身影。

空。

怀抱里，是彻骨的冰冷与令人窒息的空无。

只有几缕细微的、带着最后一点暖意的金红余烬，如同虚幻的萤火，在夙夜僵硬悬空的双臂间盘旋了片刻，便彻底消散在洞穴死寂的空气中，连一丝痕迹都不曾留下。

“哐当。”

膝上的“裁天”古剑终于滑落，砸在冰冷的黑色岩石上，发出一声沉闷而绝望的哀鸣。剑身上，那几枚曾为她叛逆一剑而燃起赤金光芒的符文，此刻彻底黯淡，如同燃尽的死灰，再无半点光华。

夙夜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她依旧保持着那个拥抱的姿势，双臂像凝固的冰雕，悬在冰冷的虚空里。墨蓝色的长发如同失去生命的藤蔓，颓然垂落，完全遮住了她的脸庞。没有声音，没有动作，连呼吸都似乎停滞了。整个洞穴里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单调而刺耳的噼啪声，以及从深处传来的、如同呜咽般的硫磺暖流声。

死寂。一种比荒原的寒风更刺骨、比虚无的深渊更深沉、足以冻结灵魂的死寂。

荧惑悬浮在洞穴深处流淌的星光中，紫水晶般的眼眸饶有兴味地俯视着下方凝固的绝望。她优雅地摊开手掌，掌心之上，一点极其微弱、却散发着奇异“变数”波动的纯粹光芒，如同新生的星核，静静悬浮。那光芒剔透，蕴含着云弦最后被剥离的“灵”与“知”——窥破天网的洞见，不甘命运的反抗，以及对某个人的……最后执念。

“纯净的‘变数’，纯粹的‘悖论’……”荧惑空灵的声音带着一丝满足的叹息，如同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藏品，“真是……令人愉悦的收获。”她的指尖隔空轻轻拂过那点光芒，紫眸深处流淌着难以言喻的贪婪和更深邃的算计。“好好沉睡吧，小种子。待我为你寻得一方沃土……”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移向下方那个如同被世界彻底遗弃的石像——夙夜。星光面纱下，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残忍的玩味弧度。

“至于你，可怜的小剑……”荧惑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残忍，“失去了要守护的‘意义’，你这柄折断的刃，还能指向何方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荧惑的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星沙，连同掌心的那点微光，悄无声息地淡化、消融在洞穴深处流淌的光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那句冰冷的话语，如同跗骨之蛆，深深钻入死寂的空气，钻入夙夜凝固的识海。

失去意义……折断的刃……

“呃……”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从灵魂最深处被挤压出来的、破碎的呜咽，终于从夙夜垂落的发丝下逸出。

她支撑着身体的双臂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如同承受着千钧重压。那悬空环抱的姿势再也无法维持，双臂颓然落下，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岩石上！指骨与坚硬的地面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涌出，她却浑然不觉。

身体失去了支撑，如同断线的木偶，猛地向前扑倒！额头重重地磕在岩石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啊——！！！”

一声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的凄厉长嚎，终于冲破了她死死压抑的喉咙，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哀鸣，在空旷的洞穴中疯狂回荡！那声音里蕴含的痛苦、绝望、愤怒和被彻底掏空后的巨大虚无，如同实质的利刃，切割着空气，也切割着她自己。

她猛地抬起头！

墨蓝的发丝被甩开，露出一张因极致痛苦而彻底扭曲的脸庞！泪水混合着额头磕破流下的鲜血，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肆意横流，留下污浊而狰狞的痕迹。那双曾经如同深海的墨蓝色眼瞳，此刻布满蛛网般的血丝，瞳孔扩散，里面燃烧的火焰早已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能将一切光线都吞噬的、绝对的黑暗与空洞！

“云弦——！！！”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着那个名字，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片。她疯狂地用手在冰冷的岩石上抓挠着，在那些灰烬最后消失的地方徒劳地摸索着！指甲在坚硬的岩石上崩裂、翻卷，留下道道刺目的血痕！仿佛这样就能抓住那消散的光点，就能把那个人从虚无中拽回来！

“回来……你回来啊！！”她嘶吼着，声音里带着泣血的哀求，“你答应过我的！一起……一起斩断它……你怎么能……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

回应她的，只有洞穴空洞的回音，和篝火无情的噼啪声。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她。疯狂的摸索变成了无力的捶打，鲜血染红了冰冷的岩石。她蜷缩起来，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那个曾经代表天道秩序、冰冷无情的监察使，此刻脆弱得像一片在狂风中随时会碎裂的枯叶。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已是永恒。那崩溃的呜咽声渐渐低微下去，最终只剩下断断续续、如同破败风箱般的喘息。

夙夜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动不动。鲜血从额头、从崩裂的指尖渗出，在身下汇聚成一小滩暗红。墨蓝的发丝凌乱地沾在血迹斑斑的脸颊上。那双空洞的墨蓝色眼瞳，失焦地望着洞穴顶部嶙峋的黑色岩石，里面没有光，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烬。

荧惑的话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钻入这片死寂：“失去了要守护的‘意义’，你这柄折断的刃，还能指向何方呢？”

意义……

斩断那张网……

那是云弦最后的执念，是她燃尽自己换来的……唯一的“意义”。

空洞的眼瞳深处，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执拗的星火，在无边无际的灰烬废墟中，挣扎着，跳跃了一下。

指向何方？

她还能……指向何方？

夙夜的身体，极其缓慢地，动了一下。她挣扎着，用那双血肉模糊的手，撑住冰冷的地面。每一次用力，都牵扯着肩头焦黑的剑创，带来钻心的剧痛，但她仿佛感觉不到了。她一点一点，艰难地，撑起了自己的身体。

动作僵硬而迟缓，如同生锈的傀儡。

她的目光，落在了身旁那柄掉落的“裁天”古剑上。

黯淡的剑身，死灰的符文。

她伸出手，那只沾满自己鲜血和泥土的手，颤抖着，握住了冰冷的剑柄。

触手的瞬间，一股微弱的、如同错觉般的刺痛感从剑柄传来，仿佛沉睡的凶兽被血腥味惊醒了一丝本能。夙夜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

她拄着剑，如同拄着一根拐杖，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极其缓慢地、一步一踉跄地站了起来。

鲜血顺着额角流下，滑过她布满血污和泪痕的脸颊，滴落在玄黑的、同样破损不堪的袍服上。她站在这片吞噬了云弦的洞穴里，站在跳动的篝火旁，身影被拉长，投射在嶙峋的岩壁上，显得无比孤独，无比渺小，却又……带着一种从地狱深渊爬出来的、令人心悸的孤绝。

空洞的眼瞳，缓缓抬起，望向洞穴之外那片被灰黄色天穹笼罩的无垠荒原。那目光，穿过了岩石的阻碍，穿过了空间的阻隔，仿佛看到了遥远天际之外，那座悬浮于九重天阙之上、编织着众生罗网的冰冷殿堂——天道院。

指向何方？

夙夜沾血的、紧抿的唇线，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不是笑，而是一种比哭更绝望、比冰更寒冷的弧度。

她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如同砂石摩擦的低语，轻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却又重得仿佛承载了整个世界的重量：

“天……道……院……”

每一个字，都浸透了血与恨，如同从地狱最深处刮出的阴风。

拄着剑的手，再次收紧。黯淡的“裁天”古剑，在她手中发出一声微不可闻、却又无比清晰的……铮鸣！

**五年后。九重天阙，天道院深处——轮回祭坛。**

这里并非宏伟的殿堂，而是位于天道院核心禁地，一片悬浮于混沌虚空之上的巨大平台。平台由不知名的暗金色金属铸造，上面镌刻着密密麻麻、流淌着冰冷光芒的古老符文，这些符文构成了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立体法阵，其核心，便是那座高达百丈的轮回祭坛。

祭坛呈螺旋状向上攀升，每一层都悬浮着无数细若发丝、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因果之弦，它们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交织，最终汇聚向祭坛顶端——那里悬浮着一颗巨大无比、如同心脏般缓缓搏动的暗金色光球！光球表面流淌着无数细密的符文链条，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浩瀚、冰冷、如同宇宙呼吸般的磅礴威压！这便是维系整个“天网”运转的“命核”之一，天道院最核心的枢纽，也是吞噬转化飞升者本源、为那沉睡的“池鱼之主”输送养料的终极熔炉！

此刻，祭坛之下，尸横遍地。

破碎的监察使玄袍、断裂的秩序锁链、被强大力量撕裂的法器碎片……散落在冰冷的暗金地面上。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能量湮灭后的焦糊气息，弥漫在整个空间。曾经森严不可侵犯的天道院禁地，此刻已化作修罗屠场。

而站在这片血腥废墟中央的，只有一个身影。

夙夜。

她依旧穿着那身玄黑的袍服，却早已不复监察使的制式，更像是无数次血战后勉强蔽体的残破战甲。墨蓝色的长发用一根断裂的秩序锁链随意束在脑后，几缕发丝沾染着暗红的血污，贴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

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疲惫。五年的亡命搏杀，五年的向死而生，早已将曾经那个迷茫的监察使磨砺成一柄只为毁灭而存在的凶刃。她的左臂无力地垂落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肩胛一直撕裂到手肘，焦黑的边缘翻卷，是被某位掌院长老的法则之力所伤。身上其他大大小小的伤口更是数不胜数，玄黑的袍服早已被鲜血浸透，又被自身的力量和敌人的血痂反复覆盖，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褐色。

唯有她手中那柄“裁天”古剑。

剑身之上，布满了无数细密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碎。然而，就在这濒临破碎的剑身之上，那些曾彻底熄灭的赤金符文，此刻却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燃烧生命的方式，疯狂地亮起！光芒炽烈、灼目，如同在剑身上流淌着滚烫的岩浆！那不是天道院赋予的裁决之光，而是夙夜自身燃烧的意志、无尽的愤怒和五年血火淬炼出的、纯粹的毁灭之火！这光芒照亮了她冰冷的眼眸，也照亮了前方祭坛上那些密密麻麻、代表着被吞噬者哀嚎的因果之弦。

她成功了。

以一己之力，杀穿了天道院的重重守卫，踏着无数追猎者的尸骸，终于站在了这轮回祭坛的核心之前！斩断“命核”，便是撕裂那张笼罩众生的“天网”的第一步！

然而，代价是惨重的。她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杂音和浓重的血腥味。体内的力量在之前的血战中几乎燃烧殆尽，左臂的伤势更是让她连握剑都显得异常艰难。站在这里，已是强弩之末。

祭坛顶端，那颗巨大的暗金色“命核”似乎感应到了毁灭的威胁，搏动的频率陡然加快！嗡嗡的震鸣声如同亿万只黄蜂在耳边振翅！缠绕其上的符文链条瞬间亮起刺目的金光，一股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吸力猛地爆发出来！祭坛下方，那些尚未被彻底吞噬、还在微弱蠕动的因果之弦，如同被投入熔炉的燃料，瞬间被抽干了最后的光泽，化作飞灰！同时，一股冰冷、浩瀚、充满绝对秩序意志的威压，如同无形的亿万钧巨山，轰然降临，狠狠压向祭坛下那个渺小的、伤痕累累的身影！

“叛逆……当诛……”一个宏大、冰冷、毫无情感波动的声音，仿佛从祭坛核心深处，又仿佛从九重天外传来，如同天道本身的宣判！

噗！

夙夜的身体猛地一沉，双膝重重砸在冰冷的暗金地面上！一口滚烫的鲜血无法抑制地喷涌而出，溅落在身前的地面上，如同绽开的血梅。巨大的压力让她全身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左臂的伤口更是瞬间崩裂，鲜血汩汩涌出！

手中的“裁天”剑发出刺耳的悲鸣，剑身上的裂痕肉眼可见地扩大！那燃烧的赤金光芒在庞大的天道威压下，如同狂风中摇曳的烛火，剧烈地闪烁、明灭，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

斩断它……

云弦最后的执念在脑海中轰鸣。

可是……力量……快耗尽了……

身体如同灌满了冰冷的铅块，沉重得无法抬起。每一次试图凝聚力量，都引来全身伤口撕裂般的剧痛和更汹涌的血气翻腾。视野开始模糊，祭坛顶端那搏动的巨大“命核”在眼中扭曲、旋转。耳畔只剩下“命核”的震鸣和天道威压的轰鸣。

要……倒下了吗？

就这样……功亏一篑？

不！！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混合着无边愤怒和巨大不甘的咆哮，在她濒临枯竭的识海中炸响！

她猛地昂起头！布满血丝、空洞冰冷的墨蓝色眼瞳中，骤然爆发出比“裁天”剑上赤金符文更加炽烈、更加疯狂的火焰！那不是光，而是焚尽一切的毁灭意志！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如同困兽濒死的嘶吼从她喉咙里爆发出来！她用尽最后残存的所有力量，甚至不惜燃烧起灵魂本源！那柄布满裂痕的“裁天”剑，被她双手（尽管左臂剧痛欲裂）死死握住，高高举起！

剑身之上，濒临破碎的赤金符文感应到她决死的意志，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刺目光芒！那光芒瞬间盖过了祭坛“命核”的金光，甚至短暂地驱散了天道威压带来的阴影！

“给我——断！！！”

嘶吼声中，汇聚了她全部生命、全部愤怒、全部执念的赤金剑芒，如同挣脱了所有束缚的灭世狂龙，带着玉石俱焚、斩断宿命的决绝意志，悍然斩向祭坛顶端那颗搏动的巨大“命核”！

剑芒所过之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玻璃碎裂般的呻吟！祭坛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因果之弦，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无声地哀鸣、崩断、化为飞灰！

轰隆隆——！！！

无法形容的恐怖巨响！

赤金剑芒与暗金“命核”轰然碰撞！刺目的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如同亿万把无形的剃刀，疯狂地肆虐开来！整个轮回祭坛平台都在剧烈地颤抖、崩裂！暗金色的金属地面如同脆弱的蛋壳般片片碎裂！无数镌刻的古老符文在光芒中哀鸣、湮灭！

夙夜的身体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那毁灭性的冲击波狠狠掀飞出去！鲜血在空中喷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她重重地砸在远处破碎的地面上，翻滚了十几圈才勉强停下。手中的“裁天”剑脱手飞出，翻滚着插在不远处剧烈震动的地面上，剑身上那炽烈的赤金光芒在发出这一击后，如同燃尽的流星，骤然熄灭！遍布剑身的裂痕瞬间扩大，剑尖甚至崩碎了一小块！它静静地插在那里，黯淡无光，如同彻底死去。

夙夜趴在冰冷破碎的地面上，一动不动。鲜血从她口中、从全身无数的伤口中汩汩涌出，迅速在身下蔓延开一片刺目的暗红。她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无边无际的冰冷和麻木在吞噬着她。视野被一片猩红和不断闪烁的黑斑所占据，耳朵里充斥着尖锐的嗡鸣。

结束了吗？

她拼尽一切，甚至燃烧灵魂挥出的那一剑……

斩断了吗？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布满血污的视线，模糊地投向祭坛的方向。

光芒在缓缓散去。

巨大的轮回祭坛，从顶端开始，出现了一道贯穿性的、巨大无比的裂痕！那裂痕漆黑深邃，边缘流淌着赤金色的毁灭余烬！祭坛顶端，那颗庞大的暗金色“命核”，被那毁灭性的一剑硬生生劈开了一道狰狞的缺口！无数冰冷粘稠、如同石油般的暗金色液体，正从缺口处瀑布般汹涌喷溅出来！那是被斩断的“天网”规则之力、被强行中断的转化本源！

“命核”搏动的光芒变得极其紊乱、黯淡，如同垂死的巨兽在抽搐！缠绕其上的符文链条寸寸断裂、崩解！整个祭坛法阵的光芒都在飞速黯淡下去！

成功了！

虽然没能彻底摧毁，但这致命的一击，已经重创了这处“命核”，撕裂了“天网”的重要节点！

一丝极其微弱、近乎解脱的弧度，在夙夜沾满血污的唇角艰难地勾起。冰冷的墨蓝色眼瞳中，那焚尽一切的疯狂火焰缓缓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一种终于完成了某个使命的空茫。

她做到了。

为云弦……斩断了这张网的第一根线……

视线越来越模糊，身体越来越冷。黑暗如同温柔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要将她彻底淹没。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永恒的黑暗前，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那“命核”缺口处汹涌喷溅的、粘稠的暗金色液体洪流。

突然！

在那片代表着毁灭与崩坏的暗金洪流中，一点极其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的紫色光芒，如同在污浊泥潭中挣扎而出的萤火，骤然闪现！

那光芒微小，却带着一种夙夜无比熟悉、却又几乎被她遗忘在血火深处的奇异波动——那是“星锢”的冰冷浩瀚！是“变数”的奇异韵律！更是……一种铭刻在灵魂深处的、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悸动！

夙夜濒临熄灭的眼瞳，如同被投入火星的干柴，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回光返照般的精芒！

那……那是？！

不！不可能！

是幻觉吗？是濒死的妄想吗？

她死死地睁大眼睛，用尽最后残存的生命力去捕捉！

不是幻觉！

那点微小的紫光，在汹涌的暗金洪流中顽强地闪烁着！它似乎在挣扎，在汇聚！周围崩坏的祭坛能量、断裂的因果碎片、甚至那些被“命核”吞噬却尚未消化的飞升者残存的纯粹灵性本源……如同受到了某种奇异力量的牵引，疯狂地向着那点紫光汇聚而去！

一个极其模糊、极其虚幻、仿佛由无数破碎光影勉强拼凑而成的轮廓，在那片毁灭的洪流中，在那点紫光的核心处，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凝聚、显现！

轮廓纤细，带着夙夜曾在无数个午夜梦回中刻骨铭心的熟悉感！

“云……弦……？”

一个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气音，从夙夜满是鲜血的唇间艰难地溢出。那双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墨蓝色眼瞳中，巨大的震惊、难以置信的狂喜、以及一种近乎毁灭的希冀，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就在这时——

那悬浮于毁灭洪流中、由紫光为核心凝聚的虚幻光影，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它极其轻微地、如同初生蝴蝶振翅般……颤动了一下。

下一瞬，那点核心的紫光骤然明亮了一瞬！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念波动，如同穿越了生死界限、穿透了无尽时空的呼唤，精准地、温柔地，拂过夙夜濒临崩溃的识海：

“夙……夜……”

嗡——！

插在远处、黯淡无光的“裁天”古剑，剑柄处一枚极其微小的赤金符文，毫无征兆地、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故事后续，认准主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