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钢铁坟场里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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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概率：17.3%…持续下降中…滋滋…”

老铁那混杂着电流杂音的机械腔调，在“希望号”——这艘由坠毁的逃生舱、报废的星舰残骸和林默从地球废墟里刨出来的最后一点“家当”强行焊接到一起的破烂集合体——狭窄的主控室里回荡，比外面真空的绝对零度还冰冷。

舷窗外，是太阳系的坟场。

曾经蔚蓝的地球，如今只剩下一颗裹在浑浊尘埃和诡异能量辉光中的暗褐色球体，像一颗溃烂的脓疮悬挂在虚空中。木星标志性的大红斑撕裂、扩散，变成一片吞噬光线的暗红污迹。小行星带不再是碎石环，而是一片充斥着扭曲光影、高速自旋的金属垃圾和闪烁不定能量乱流的“失谐区”。物理法则在这里变得任性而危险，前一秒还稳定的空间，下一秒可能就爆发出撕裂护盾的引力潮汐。

希望号，这艘被林默勉强冠以“船”之名的造物，正像醉汉一样在无形的乱流中颠簸。每一次剧烈的震动，都伴随着金属结构不堪重负的呻吟和某个子系统过载的尖锐警报。船舱内弥漫着臭氧、融化的绝缘层和某种难以名状的、类似金属锈蚀又带着甜腥的怪味，这是“失谐区”侵蚀活物与非活物的独特气息——熵增加速的味道。

林默背靠着冰冷的舱壁，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主屏幕上瀑布般刷新的故障代码。他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头发被汗水粘在额角，指关节因为用力握着扳手而发白。废土工程师的本能让他强迫自己忽略身体因长时间紧张和高强度工作带来的疲惫与缺氧感，将“熵减呼吸法”运转到极致。每一次吸气，都仿佛在对抗整个宇宙向下滑落的惯性，将体内躁动的能量和代谢废物强行压制、凝滞；每一次呼气，则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有序”热流，试图驱散侵入体内的混乱。

“17.3%？”林默的声音沙哑，带着废土幸存者特有的粗粝，“老铁，把你那破概率模型关掉，吵得老子脑仁疼。汇报核心损伤！”

“命令收到。核心损伤报告：”老铁的投影——一个由无数闪烁光点勉强拼凑出的、轮廓模糊的方块脑袋——在主控台一角闪烁，“引擎耦合器应力超限，结构疲劳度89%，预计失效时间：4小时37分钟。主能量管线第7节点泄露，辐射水平上升。环境护盾发生器过载，效率下降至42%，‘失谐熵增侵蚀’渗透率每分钟上升0.05%。结论：本机逻辑运算无误，生存概率基于客观数据。建议：降低存在感，或寻找更坚固的棺材。”

“闭嘴！”林默低吼一声，猛地从工具箱里扯出一捆混杂着超导纤维和生物绝缘胶的粗陋线缆，动作快得只剩下残影。他像一只在钢铁森林里攀援的猿猴，灵巧地钻过管道间隙，扑向主引擎舱。那里，耦合器连接处正闪烁着不祥的红光，每一次震动都喷溅出细小的金属碎屑和灼热的能量火花。

“艾莎！”林默头也不回地喊道，汗水滴落在滚烫的金属表面，发出“嗤”的一声轻响，“我需要你稳定主能量流！频率锁定在Lambda-7波段，哪怕只有三秒！”

在船舱另一侧，一个由不稳定全息光束构成的身影悬浮着。艾莎的“载体”——一个勉强维持人形的光影轮廓，边缘不断有细微的数据流像雪花般剥落、消散——微微波动了一下。她没有实体，那双由纯粹信息流构成的眼睛，却清晰地传达出一种冰冷的审视和深深的戒备。

“低级生物，你的指令冗余且存在3处逻辑冲突。”艾莎的声音空灵而缺乏温度，如同冰冷的星辰，“Lambda-7波段在此熵增环境下稳定性低于阈值12%。强行锁定将加速我的载体核心数据流失。”

“少废话！”林默粗暴地将线缆捅进一个冒着火花的接口，强忍着指尖被电弧灼伤的刺痛，“不锁住能量流，这破耦合器撑不过下一次颠簸！大家一起变太空垃圾！你想‘数据流失’还是彻底‘归零’？”

艾莎的光影轮廓剧烈闪烁了几下，仿佛在进行高速运算。她“注视”着林默那近乎搏命的姿态，以及他身上散发出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微弱“有序”气息（那是初级熵减呼吸法带来的效果）。最终，一道柔和的、带着奇异韵律的蓝色数据流从她核心射出，精准地汇入主能量管线。屏幕上狂暴的能量读数瞬间被强行抚平，稳定在Lambda-7波段。

“锁定完成，持续时间：4.7秒。警告：载体核心稳定性下降1.8%。”艾莎的声音依旧冰冷，但似乎多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那是对林默这种不顾自身、近乎野蛮的“求生意志”的某种无法理解的数据扰动。

林默抓住这宝贵的几秒，双手快如幻影。破旧的工具在他手中仿佛拥有了生命，带着一种独特的节奏敲打、焊接、加固。他并非胡乱操作，每一次敲击都精准地落在结构应力点上，每一次焊接都引动着材料内部微弱的弦波共振，强行将濒临崩溃的结构“钉”在一起。这不是优雅的科技，这是废土工程师在绝境中用生命和直觉书写的、粗粝却有效的“垃圾科技圣典”。

耦合器的红光闪烁频率慢了下来，尖锐的警报声暂时停歇。希望号获得了一丝喘息。

林默瘫坐在滚烫的地板上，大口喘着粗气，肺部火辣辣地疼。熵减呼吸法也快压榨到极限了。他抬起手，看着指尖被电弧灼出的焦黑痕迹，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渺小感涌上心头。地球完了，人类文明的火种在宇宙的尺度下，渺小得连尘埃都算不上。这艘破船，是他们唯一的希望？还是通往更绝望深渊的棺材？

就在他心神松懈的刹那，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攫住了他。

不是声音，不是光影，也不是物理的震动。更像是一种…**频率**。

一种来自船体外、来自那片混乱失谐虚空的、极其微弱却带着致命规律的“波动”。它像冰冷的触手，无声无息地穿透了希望号本就不堪一击的护盾，缠绕上来。这股波动带着强烈的“无序”特质，所过之处，林默能“感觉”到飞船外壳的金属分子活性在异常升高，一种加速锈蚀衰败的“渴望”被激发出来；能量管线里奔流的粒子也出现了微妙的“躁动”，稳定性在悄然下降。

“呃！”林默猛地捂住太阳穴，一股尖锐的、仿佛要将脑髓搅碎的剧痛袭来。这不是物理伤害，是感知到那种“弦波扰动”后，他尚未完全觉醒的体质产生的剧烈排斥反应。他眼前发黑，但在那短暂的黑暗里，却“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某种更深层的、烙印在基因里的本能——无数条扭曲的、散发着灰败光芒的“线”，如同活物般在飞船外壳上蠕动、渗透，贪婪地吮吸着一切“有序”的能量和物质结构，加速它们的混乱与死亡。

“弦痕…感知？”一个陌生的词汇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炸开，源自那些他在地球实验室古籍残篇中看到的、当时只以为是疯人呓语的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