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弥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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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年前，我四岁那年，刚刚任职卫戍将军仅三天的父亲就接到了密报——我的外祖父、罗南降君意欲造反、图谋复国。接到密报后，父亲丝毫不顾及与母亲的情意，将外祖父的属官和侍从通通抓了起来，严刑拷打、各种审问，最后坐实了外祖父的谋反事实。之后，外祖一家便被盛怒的圣上判了斩立决。母亲得知消息后，疯了似地去求父亲，希望他能看在夫妻情分上饶外祖父母一命，她甚至割掉了自己的左手的一节小手指，向父亲保证外祖父的清白。”

萧铃儿突然就想到，她的确从未看见过弥萝的左手，那只手总是藏在宽大的袍袖内，原来，竟是这个原因。

“当时，只有四岁的我，就站在母亲的身旁无能为力地看着，看着她从痛不欲生到万念俱灰，再到彻底绝望，而我的父亲却自始至终冰冷似铁、无动于衷。”

云奇忽然扬起头将酒壶里剩余的酒尽数撒了在自己的脸上，以掩饰他早已控制不住纵横满面的泪水。

“外祖一家行刑的那一天，母亲带着我在阿代的帮助下，偷偷逃出了国公府。我记得那天下着鹅毛般的大雪，母亲抱着我跪在没膝的雪地里，眼睁睁地看着银发苍苍的外祖父母，还有母亲的兄弟至亲们，通通被刽子手砍下了头颅。后来，大病一场的母亲就出家了，从此，世间再无弥萝公主，只剩下女冠无为子了。”

云奇似疲累之极，仰头躺倒在木榻上，掩饰性地用力吸了吸鼻子，指着窗外道：“铃儿，你看，今晚的月色多美啊，不唱首小曲儿是不是可惜了。”

沉浸在悲伤故事中的萧铃儿，顺着云奇所指有些愕然地看着窗外被雾气遮住几无踪影的弯月，暗道:‘什么眼神啊？乌漆麻黑的，哪里美了？’

不过，云奇从未有过的哀伤和颓态，还是让萧铃儿软下了心肠，她决定如他所愿一次。

“心之忧矣，我歌且谣，长夜漫漫，何以入眠；心之悦矣，我歌且谣，繁星点点，伴儿入眠；心之忧矣，我歌且谣，长路迢迢，何以远游；心之悦矣，我歌且谣，驼铃声声，伴儿远游。”

温柔缱绻的歌声中，云奇似乎又回到了童年那短暂的快乐时光，渐渐地，他竟蜷缩着身子进入了梦乡。

广安坊，云府别院。

秦家的护卫及侍从，均披麻戴孝，悲痛不已地团坐在灵堂之中，管家之子秦宽更是情绪激动。

“各位，我刚才去了趟京畿衙门，讯问他们，凶手是否已认罪伏法？结果，衙役竟然告诉我，人犯被抓到衙门后，至今未过堂、未审理。真真是气煞人也！”

听闻秦宽此言，众人再也坐不住了，尤其是秦静柔的贴身婢女翠屏，当即便凄厉地嚎哭起来。

“小姐啊，我可怜的小姐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翠屏一哭，引得其他婢女和侍从也悲从中来，纷纷痛哭不止。

两位主子客死异乡，他们现在就像一群无主孤魂般，任人欺辱，凭人宰割，连主子们的身后事都是如此凄凉，换作他们自己，岂不是会更惨。所以，他们既是哭秦暮羽和秦静柔，也是在哭自己。

“好了，都别哭了！”群情哀伤激动中，秦宽蓦猛地一嗓子，吼住了众人，“就算是在京城，咱们也不能辱了秦氏的门楣，让自己的主子死不瞑目。所以，我决定，要去京畿衙门静坐抗议。好叫凶手早日伏法，以告慰公子和小姐的在天之灵，在坐诸位，谁愿与吾同往？”

“我去！”

“我去！”

“我也去！”

“我们都去！”

群情激昂中，包括秦宽在内的，五十七名秦家的仆众、护卫，均起身立誓——即使豁出性命，也必要为他们的两位主子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