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证词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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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囊打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霉味散出来。琴身是古旧的桐木，断了根琴弦，断口处有新鲜的摩擦痕迹，像是被利刃割断的。纪白戴上手套，轻轻拨动其他琴弦，突然从琴轸下方捻出根细小的铁丝——和我在门锁内侧发现的划痕粗细吻合。

“还有这个。”纪白翻开琴谱，最后一页夹着半张船票存根，油墨印着“1916年7月，上海—武汉，江汉号”。我心里“咯噔”一下——十年前，正是汉口惨案发生的年份。

这时，车厢外传来争吵声。张武揪着老王的衣领，吼道：“你个卖烟的！昨晚明明看见你鬼鬼祟祟往林老板包厢塞东西！”老王挣扎着辩解：“冤枉啊！我是给佐藤先生送烟……”

佐藤正雄立刻站起来：“我没有！我昨晚一直在写报告……”他的日语口音突然变了，尾音带着明显的东北腔。我猛地想起汉口日本领事馆的档案——佐藤正雄的公开身份是商行职员，但暗地里是奉天特务机关的眼线，专门监视军阀与资本家的军火交易。

“佐藤先生，”我走到他面前，“林伯年这次北上，除了皮货，还带了什么‘特殊货物’？”

佐藤眼神一凛，手悄悄摸向口袋。纪白眼疾手快，按住他的胳膊：“我们在你行李箱里发现了军火清单，还有汉口军阀的密信。”其实这是纪白使的诈，但佐藤的脸色瞬间白了。

雪渐渐小了，东方泛起鱼肚白。餐车里的乘客们一夜未眠，脸上都带着倦意，却又强打精神互相提防。我看着桌上摆着的证物：半根蓝丝线、断弦的古琴、烧焦的纸条、带血的袖口……这些碎片像幅被撕碎的拼图，每一块都指向不同的方向，却又隐隐透着某种联系。

纪白突然拽了拽我，指向窗外——雪地里，李嫂正抱着孩子在车厢连接处说话，怀里的孩子手里拿着个布偶，布偶身上缝着块眼熟的蓝布料。我想起陈锡九算盘里的蓝丝线、柳先生琴上的蓝丝线、赵文轩领带里的蓝丝线……这不是巧合。

“纪白，”我低声说，“你有没有觉得，这十三个人里，少了点什么？”

“少了动机的关联性。”纪白推了推眼镜，“林伯年仇家众多，但这些人来自天南海北，职业各异，怎么会同时出现在同一列火车上？”

我走到座位图前，用红笔在林伯年名字周围画了个圈，又依次圈出苏曼卿、张武、陈锡九、柳先生、赵文轩、佐藤……一共七个人。剩下的五个人：老王、李嫂、刘牧师，还有两个看似无关的商人。

“等等，”纪白突然翻开笔记本，“汉口惨案的资料我查过，当年被林伯年勾结军阀害死的工人，正好是十三人。”

我的心猛地一跳。十三名乘客，十三名遇难者，林伯年胸口那柄十三道刻痕的匕首……这不是巧合。雪光透过车窗照在乘客们的脸上，我突然发现，苏曼卿的眼神像极了档案里一位遇难女工的照片，张武手臂上的刀疤形状和当年斧头帮打手的旧伤记录吻合，而柳先生琴谱里的船票存根，日期正是遇难者家属逃亡的那天。

“纪白，”我拿起那半张烧焦的纸条，“‘三十年血债’应该是‘十年血债’，毛笔字写错了笔画。他们不是偶然相遇，是早就计划好的。”

餐车里的煤油灯“噗”地跳了下，灯芯爆出火星。窗外的雪停了，铁轨上的积雪反射着冷光。我看着眼前这十二张面孔，突然觉得他们不再是单独的个体，而是一张巨大的网，一张用十年血泪织成的网，而林伯年，就是网中央那只被困住的猎物。

现在的问题是——这张网里，谁是执网的人？那柄雕花匕首，究竟是谁刺进林伯年心脏的？纪白递给我一杯冷掉的茶水，我接过杯子，指尖触到杯壁上的水珠，像触到了十年前那场惨案的冰冷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