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内堂烟云 清辉洒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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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堂烟云 清辉洒剑

内堂烟云 清辉洒剑</p>

独孤策越是细瞧，越是疑惑。</p>

笃信自己不认识这书生，但一外人怎能去内堂？</p>

二叔非是筵席会客，而是商讨密事。</p>

转脸看向独孤凤。</p>

家中小妹的性格他岂能不知，从未听闻她与什么年轻书生有过往来。</p>

他暗自嘀咕，一旁的云玉真也觉好奇。</p>

不过对她来说，独孤家乃是高枝，能被策公子带来内堂，已是殊荣。对这大家族的内部情况，自然不如独孤策了解。</p>

因此没多少奇怪，只是诧异忽然冒出个自己从未见过的人物。</p>

“凤小姐。”</p>

云玉真打招呼时，策公子已面色一沉，眉头皱起迈步朝周奕二人走来。</p>

在独孤阀第三代中，他并非最年长，上面还有大哥二哥。</p>

但是，只要把小妹这个异类从中排除，就数他的地位最高。</p>

小妹武学天赋惊人，得老祖母独宠，是她老人家亲手培养出来的掌上明珠，不过对他没什么影响。</p>

家业，还是由他们来继承。</p>

独孤峰对他很器重，几乎是当做下代阀主来培养，有傲气那是必然的。</p>

云玉真已打过招呼，但这书生却对自己视而不见。</p>

是不是有些不礼貌？</p>

策公子迈步走开，真有几分威势。他看上去二十七八岁，体型英伟。肩头宽耸，把一身描着虎豹的武士劲服撑得隆起。</p>

可惜面颊瘦削，被酒色所伤有几分憔悴。</p>

“小妹，这高傲无礼的家伙是谁，竟连我也不认得。”</p>

独孤策问完便发现小妹厉目瞪来。</p>

“你放尊重些，周先生是祖母叫来的。”</p>

一听“祖母”二字，独孤策看了周奕一眼，虽然心中不爽，却也不再废话。</p>

忽听自家小妹旁若无人地介绍：</p>

“这冒冒失失的简慢之人是我三兄独孤策，他说话一直这样，周先生别和他一般见识。”</p>

嗯？</p>

独孤策感觉自己有被冒犯。</p>

“原来是策公子，之前听老夫人说起过，果然是一表人才。”</p>

虽是好话，独孤策一听就知道这是假的。</p>

却也懒得计较。</p>

祖母派来的人多半有要紧事，绝不能坏了她老人家的安排。</p>

这点轻重他还是能分清的。</p>

至于小妹的埋汰话，当作耳旁风便可。</p>

独孤策自我安慰一番，朝云玉真打了个手势，后者多看了周奕一眼，与独孤策一道朝内堂去了。</p>

周奕见少女一脸温柔，冲他飞了个眼色，好像在说‘让你受委屈了’。</p>

周奕笑着摇头。</p>

他早有心算，没放在心上。</p>

甚至有些新奇，之前一直听陈老谋提过云帮主和独孤策。</p>

没成想会在这种场合偶遇。</p>

里间传来如惊堂木般“啪”的声响，二人走入宽敞明亮的内堂时，又响一声，独孤盛身旁香几上的茶盘、插花翠瓶全都蹦了起来。</p>

小老头正在发脾气，抬眼见独孤凤走来，示意她坐下。</p>

提前进来的独孤策，此时却是站着的。</p>

周奕坐在独孤凤右手边，还见到五个生面孔，都是府上的幕僚门客。</p>

“你近来又在与谁打交道？”</p>

小老头盯着独孤策，见他老脸含怒，独孤策赶忙道：</p>

“二叔明鉴，小侄一直听您安排，没做半分逾越之事！”</p>

“胡说八道。”</p>

独孤盛冷哼一声：</p>

“若你什么都没做，裴虔通岂会在陛下面前说我独孤家也勾结反贼？陛下对我信任没有追究，但裴虔通说你与竹花帮在妓楼上喝酒，我看作不得假。”</p>

隋文帝的皇后独孤伽罗是杨广的母亲，两家的关系极其密切。</p>

因而在杨广一众护驾高手之中，独孤盛最得信任。</p>

独孤策听罢眼睛瞪大，吃惊道：“我确实与竹花帮的人喝过酒，难道他们也成了反贼？”</p>

“你以为呢？”</p>

独孤盛越说越气：“你在外边喝花酒，叫我在宫中卑躬屈膝给你擦屁股！”</p>

独孤策叫起撞天屈：“侄儿见那竹花帮军师邵令周是个人才，想将他收至麾下。”</p>

“收来有何用？”</p>

小老头抓起歪倒的茶水胡乱喝一口：“当下江都战兵超过十五万，一个小小的竹花帮能起什么风浪？”</p>

独孤策问：“竹花帮可是与江淮反贼勾结？”</p>

“不是，是沈法兴，还有萧铣，总之，当下局势紧张，你三叔不知去向，不要再给我添乱。”</p>

独孤盛怒瞪他一眼，又朝独孤凤示意：</p>

“和贤侄女学一学，有闲情可以多练功，少接触这些反贼。”</p>

独孤凤不着痕迹地朝身旁看了一眼，发现某人正点头附和独孤盛的话，嘴角的笑意这时抿不住了，便端起茶杯摆出喝茶动作。</p>

独孤策郁闷坐下，也不敢与二叔置气。</p>

忽见二叔面朝那年轻书生：“听说娘给我也带了话？”</p>

独孤凤把话截住：</p>

“祖母叫二叔多听建议，不要再和往常一样专断行事，陛下今在江都，与东都情形大为不同，骁果军人心不稳，稍有不慎就有大灾，二叔履薄临深，不是有陛下信任就能肆意妄为的。”</p>

这教训的口气是老娘说的，独孤盛倒能听得进去。</p>

他又扫过周奕一眼，晓得他本事不俗。</p>

既能为老娘带话，又得了侄女印证，那便值得信任，看向周奕的目光也重视许多。</p>

想到他今早用的红尘步法，随口问道：</p>

“周先生，我老娘还叫你来江都做什么？”</p>

“我倒没有多大的才能，只是得了老夫人嘱托，除了送书信口信之外，便在江都略尽绵力。”</p>

“既如此，就说几样麻烦事吧。”</p>

小老头看向云玉真：</p>

“云帮主，叫你的人盯紧香韵楼，不要错过任何与独孤霸有关的消息。我听几位卫尉寺的人说，看到他与一位着大红彩衣的丰腴女子勾肩搭背上了楼。”</p>

云玉真立即点头：“自然不敢怠慢，只是陛下那边.”</p>

上次卜天志一调查独孤霸，酒馆马上被封。</p>

那封条是宫中内侍太监带人来贴的，说明是杨广授意，如是宫中不给方便，他们办事效率将大打折扣。</p>

独孤盛一脸困惑：“今日我试探一问，只觉陛下不愿提此事，你们先暗中调查吧。”</p>

云玉真只好应诺。</p>

周围几位幕僚又将独孤霸的事分析一遍，给出了不少找人的建议。</p>

只是他们提到的人，就牵扯到户部刑部、长秋监鸿胪寺等诸多部门。</p>

也不得不佩服独孤阀在宫廷中的势力。</p>

不管是大隋鼎盛还是摇摇欲坠，他们想联系诸部门，众多官署衙门都会给个面子。</p>

周奕只觉复杂，又疑惑于杨广的态度。</p>

按道理说，在杨广的视角下独孤家没道理造反，从他的表现来看，对独孤家也非常信任。</p>

来到江都之后，独孤霸被调派到左右备身府，成为折冲郎将。</p>

他统御司射左右，不仅本人能持刀，还率领数千掌握弓箭的贴身侍卫。</p>

独孤霸失踪，杨广该命人寻找，怎反倒设置障碍？</p>

暂时没有想通，却听到几位幕僚出了一堆主意。</p>

这些人对江都各方势力十分了解，有些主意不见得多高明，却让他对各方势力的权重有了更清晰地轮廓。</p>

周奕一直旁听，偶尔喝一口茶。</p>

小凤凰看上去不搭理他，但在他茶水才喝尽时，就随手拿起香几上的砂壶给他添水。</p>

这一幕被正郁闷着的策公子看见了，内心咦了一声。</p>

但看小妹表情一如既往。</p>

再看那书生，也没甚暧昧，只当多虑。</p>

暗自嗤笑一声，心道这怎么可能。</p>

想起自家小妹的武学天赋，连他也佩服得很，近来她实力大进，未来的成就恐怕能超越祖母，成为独孤家新的支柱。</p>

好在她不是男儿身，否则这下代阀主早没悬念了。</p>

不知不觉，内堂的话题从独孤霸转移到骁果军、宇文阀身上。</p>

听他们围绕账簿之事说了许久，一直沉默的周奕在他们提到兵力布置时，找到了一个合适切口。</p>

“现在军权可在宇文化及掌握之中？”</p>

独孤盛摇头：“宇文化及来江都后并不掌军，不过他可以自由出入宫禁。”</p>

他继续道：</p>

“圣上的亲卫都是跟随老夫多年的人，大大致不会有问题，不过近来圣上又要建丹阳宫，没有返京的意思。骁果军有些不稳，这些亲卫不少来自关中，他们是否生出异心，我也不敢保证。</p>

除了亲卫之外，江都本身的驻军由尉迟胜掌管，骁果军分有多名将领，包括司马德戡、裴虔通、武贲郎将元礼、令狐行达等。司马德戡武功最高，指挥的人手也最多。</p>

他与老夫、宇文化及、宇文智及、裴虔通，一起作五大护驾，寻常带领禁军，保卫陛下安全。”</p>

独孤盛谈到这些，面上展露威严。</p>

放在皇城，小老头可是位高权重。</p>

但是，周奕没在意他这点气势，冷静说道：</p>

“裴虔通才说起策公子结交反贼，宇文智及与宇文化及同为宇文阀，不提司马德戡，五大护驾已有三人与咱们不对付。</p>

宇文化及虽不掌兵，但尉迟胜向来与他交好，若骁果军的几位将领也听他差遣，那么咱们手中的账簿不仅没法扳倒宇文阀，反要成为祸根。”</p>

一位杜姓幕僚直言道：</p>

“周先生言重了，骁果军非是宇文阀能调动的。”</p>

周奕笑问：“那裴虔通也是骁果军中的将领，作为护驾此前与我们关系还算好，现在忽然在陛下面前指责我们，岂不是靠向宇文阀？”</p>

杜姓幕僚皱眉思索，一旁的曾姓幕僚道：</p>

“周先生只是臆测，实则对宫中情况并不了解，若有那般凶险，御史大夫裴蕴怎会帮二爷说话？”</p>

周奕沉声问：“裴蕴是什么性格？他与虞世基一直蒙蔽上听，哪有胆子在这时揭发宇文阀？”</p>

“这”那曾姓幕僚也在思索。</p>

这时，上首响起一把苍老声音：“周先生，你有所不知，骁果军中的令狐行达，也与二爷一般心意，他与司马德戡交好，由此可见骁果军的心意。”</p>

说话这人名叫吕瀚星，也是洛阳八士之一。</p>

他这条消息较为隐秘，周奕虽没听过，但不妨碍他知道令狐行达是什么样的人。</p>

于是连连摇头：</p>

“吕先生应该换一种思路，这令狐行达，多半和裴蕴是一类人。”</p>

第四名邢姓幕僚问：“那以周先生之见，这扳倒宇文阀的账目该如何去用？”</p>

周奕朝内堂柜架上的烛台一指：“烧了它。”</p>

“欸~！怎能如此！”</p>

最后一位胡子最长的幕僚桑新站了起来，手背打手心朝周奕道：“那我们所有布置，岂不是功亏一篑。”</p>

周奕漠然道：</p>

“这账簿是独孤霸带回来的，如今他下落不明，可见账簿本就有问题。并且，此事已被宇文阀洞悉，当下不该考虑什么账簿，抑或者是扳倒谁，而是如何在这乱局中活下来。</p>

倘若骁果军作乱，城中有哪股势力能抵抗？”</p>

诸位幕僚虽然惊疑，却也在认真思考。</p>

独孤盛深注周奕一眼，逐渐明白老娘为何要叫他来此。</p>

倘若他的话真的应验，那.</p>

想到这里，独孤盛也背后冒寒气。</p>

如果是寻常人说这些，以他的脾气，多半不会相信，可是老娘在这般时刻派人来，岂能忽视？！</p>

小老头不敢固执，暂且把周奕当成自己的外置大脑，请教道：</p>

“先生有何计策？”</p>

诸位幕僚也齐齐朝他看来，此时此刻，他们见这书生如是见惯了大场面一般，依旧雍容不迫。</p>

那清朗的声音不紧不慢：“张须陀和尤宏达被尉迟胜支去扬子县，应想办法把他们引回江都。”</p>

独孤盛听罢，连喝几口茶，一脸犹豫。</p>

“有什么顾虑？”</p>

吕瀚星道：“先生有所不知，那张须陀与我们的关系并不好，当年在剿灭杨玄感余孽时，二爷想保几个故人，张须陀丝毫不卖面子，把人全都斩杀。”</p>

周奕没再说话，却有一道温和女声从他身旁响起：</p>

“二叔，当遵周先生之见。”</p>

小老头虽露出为难之色，却也点了点头：“昨日张须陀也派人入宫，找到来护儿递话，不过被虞世基拦住了。</p>

老夫试试看吧，陛下什么心意，我也难以猜透。”</p>

之后，他们又以张须陀、尤宏达这支大军为思路认真谋划。</p>

本来是要扳倒宇文阀的，结果变成了拯救独孤阀。</p>

等一切都商议完，天已昏黑。</p>

独孤盛望着侄女将周先生带走，不由自主朝北方看了一眼。</p>

心中总有些惭愧，一把年纪还被老娘惦记着。</p>

之前独孤霸在时，他俩‘卧龙凤雏’还能商议一番，此时却孤掌难鸣。</p>

等人全都走后，从内堂之后，徐徐走出一名打扮得体的妇人。</p>

独孤盛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夫人要说什么？”</p>

张夫人来到他身边：“这周先生虽才来江都，但他是旁观者，比你们这些当局者看得清楚，加之他是娘亲安排的帮手，夫君应重视他的意见。”</p>

小老头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你直说老夫见识短浅便是，何必这样委婉。”</p>

张夫人又问：“对了，你可听娘亲提起过这人。”</p>

“没有。”</p>

“那倒是奇了，凤儿与他像是不生分，又会我家的秘传身法，娘亲何时调教了这样一个出彩的人物出来？”</p>

“哼，我倒觉得不像。”独孤盛摆了摆脑袋。</p>

张夫人问：“哪里不像？”</p>

“老娘强势霸道又护短，性格和她的杖法一样烈，这小子哪像是她教的，起先我们讨论半天，他一直听也不说话。可一开口，就把我们否定完了。”</p>

“这倒是你编排了，凤儿不就是娘亲教的？”</p>

张夫人凭着一丝直觉，忽然又问：“他和凤儿是什么关系？”</p>

小老头扭头看她：“能有什么关系？”</p>

张夫人道：“我总觉得凤儿有些奇怪，前几日她闷着心事，许多天也不见笑，今日见了这周先生，虽然她没表露什么，我却感觉她一下有了变化。”</p>

“呵呵.”</p>

独孤盛连连嘲讽：“你这妇道人家说什么感觉，其实比我会编排人，他俩此前绝不认识，今日在门口差点打起来，我贤侄女只爱练武，老娘给她来信，她自然高兴。你却要扯什么儿女情缘，真是闹笑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