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古琴鸣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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铅灰色的天空低垂，冰冷的雨丝如同天公垂落的泪线，连绵不绝地抽打着江州城。周氏集团总部大楼被笼罩在凄迷的雨幕之中，顶层办公室内弥漫的血腥与绝望气息，仿佛被这冰冷的雨水冲刷下来，渗入了整座城市的肌理。永鑫环保剧毒废水偷排的滔天丑闻，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激起的恶浊浪涛正以惊人的速度席卷全城。报纸头条、电视新闻、网络热搜…“周氏”二字，已彻底与贪婪、污染、草菅人命画上了等号。股票断崖式暴跌的惨绿数字，成为压垮这艘腐朽巨轮的最后一根稻草。

风雨飘摇中，有人大厦将倾，亦有人趁势而起。

城东，望江阁。

这座临江而建、融合了古典园林精粹与现代艺术设计的顶级私人会所，今夜灯火通明，隔绝了窗外的凄风苦雨。空气中流淌着清雅的檀香、顶级雪茄的醇厚，以及一种属于顶级藏家特有的、矜持而热烈的氛围。一场由“嘉德”拍卖行主办、规格极高的“稀世遗珍”专场拍卖会，正在此间举行。能收到邀请函的，皆是江州乃至周边数省真正站在财富与文化金字塔尖的人物。周家的风暴似乎并未影响到这里的雅致与喧嚣，反而像一层无形的滤网，筛去了那些根基不稳、沾满铜臭的暴发户，留下的底蕴与格调似乎更加纯粹。

拍卖厅内，柔和的射灯聚焦在中央的拍卖台上。一件件承载着历史厚重与艺术光辉的拍品被郑重呈上：商周青铜重器、宋代官窑名瓷、元代青花大盘、明清宫廷书画…竞价声此起彼伏，数字节节攀升，每一次落槌都伴随着矜持的掌声和低声的赞叹。财富在这里以一种优雅而狂热的方式流动，试图用璀璨的文明结晶，暂时掩盖窗外的风雨与丑恶。

林晚秋坐在前排预留的贵宾席上，一袭剪裁考究的月白色旗袍，衬得她气质清冷如霜月。她身边坐着楚韵，依旧是一身素雅的改良汉服，气质温婉沉静。两女的目光并未过多流连于那些价值连城的瓷器和书画，而是带着一种沉静的期待，望向拍卖台侧后方尚未揭幕的区域。那里，隐隐透出一角古朴的紫檀琴匣轮廓。

“接下来，是本场拍卖会最后一件，也是最为特殊的一件压轴拍品！”拍卖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激动，他示意工作人员小心地捧上一个长方形的、通体由暗紫色紫檀木打造的古朴琴匣。琴匣表面布满细密的牛毛纹，包浆厚重温润，一看便知年代久远，本身已是难得的艺术品。

拍卖师戴上白手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轻轻打开琴匣的铜扣，掀开匣盖。

刹那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沉淀了千年的清冷松风，自匣中逸散而出，瞬间攫住了全场藏家的心神！

一张古琴，静静卧于深紫色的天鹅绒衬垫之上。

琴身修长流畅，线条古拙而优美。通体髹以深栗色的鹿角霜胎漆，漆面温润如玉，在灯光下流转着内敛而深邃的光泽，如同凝固的琥珀，包裹着时光的秘密。漆面之上，布满细密而自然的蛇腹断纹与流水断纹，层层叠叠，如同岁月的年轮，又似大地的龟裂，充满了沧桑而神秘的美感。琴额镶嵌着一块温润的青玉，琴尾则是一方雕刻着云雷纹的紫檀木冠角。琴轸与雁足皆由古朴的硬木制成，散发着沉静的木质光泽。

整张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静而内敛的王者之气！仿佛一位历经沧桑、隐逸山林的绝世高人，虽静默无言，却自有威仪。

“唐琴，‘春雷’！”拍卖师的声音带着一种朝圣般的肃穆，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相传为盛唐雷氏家族所斫，琴音松透苍古，如春雷惊蛰，万物复苏！历经千年流传，品相保存堪称完美！起拍价，一千五百万！”

“春雷！”

这个名字如同带有魔力，瞬间点燃了全场藏家心中的火焰！真正的唐琴！雷氏所斫！存世凤毛麟角！其价值已非金钱可以简单衡量，它是历史的回响，是文明的见证，是无数琴人梦寐以求的圣物！

短暂的寂静后，竞价如同火山般爆发！

“一千六百万！”

“一千八百万！”

“两千万！”

“两千三百万！”

价格如同脱缰野马，在狂热的气氛中一路飙升！来自各地的藏家、博物馆代表、甚至几位隐在幕后的超级富豪代理人，都加入了这场没有硝烟的争夺。每一次加价都引来一阵低低的惊呼。

林晚秋神色平静，并未急于举牌。她清冷的眸子扫过全场，似乎在评估着对手的实力和决心。楚韵则紧紧盯着那张“春雷”，清澈的眼眸中充满了震撼与痴迷，作为顶级的古玩修复师，她更能感受到这张琴所蕴含的历史厚重与工艺巅峰。然而，她的目光在琴额与琴颈的连接处——岳山的位置，多停留了几秒，秀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违和感。

沈观澜坐在林晚秋侧后方稍远的位置，位置并不起眼。他并未像其他藏家那样狂热，只是平静地看着台上那张承载着盛唐气象的古琴。在琴匣打开的瞬间，他的黄金瞳已然无声开启。

视觉：穿透那温润如玉的漆面，穿透层层断纹。琴身的木质纹理、鹿角霜胎的颗粒感、琴弦的金属光泽…一切细节在眼中纤毫毕现。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伤仪，快速扫过琴体每一个角落。琴额镶嵌的青玉温润无瑕，琴尾的紫檀冠角纹路古拙，轸池雁足严丝合缝…然而，当他的视线聚焦到琴额与琴颈连接的岳山部位时，瞳孔猛地一缩！

在岳山根部，那深栗色漆面之下，极其靠近承弦的受力点处，一道极其细微、几乎与断纹融为一体的、长度不足半厘米的隐性裂纹！这裂纹极其隐蔽，若非沈观澜的微视能力，肉眼绝难察觉！裂纹内部，似乎还残留着某种…不属于原琴漆质的、极其微弱的胶结物反光！

听觉（谛听耳）：拍卖师激动的声音、藏家加价的呼喊、工作人员细微的脚步声…瞬间被屏蔽！他的听觉如同最灵敏的声波探测器，牢牢锁定那张“春雷”！

这张琴，是活的！它在呼吸！

千年古木的纤维在空气中微微震颤，发出只有沈观澜能捕捉到的、极其低沉而悠远的共鸣。然而，在这浑厚苍古的底韵之中，在岳山那个极其关键的承力点上，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刺耳的、如同朽木不堪重负即将断裂的“吱嘎”杂音，如同完美的玉璧上的一道裂璺，顽固地掺杂其中！这杂音极其隐蔽，只有在琴弦承受极大张力时才会被引发，平时抚弄根本无法察觉！这绝非自然断纹或岁月侵蚀能造成的声响！这是结构性的暗伤！

触觉（灵犀手·隔空感知）： 沈观澜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无形的感知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跨越空间，隔空触及那张“春雷”！感知反馈瞬间传来——岳山部位！那里木质纤维的应力状态异常紊乱！一股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充满“阻滞”和“脆弱”的能量反馈清晰地传来！更关键的是，在那道隐性裂纹的内部，他“触”到了一股残留的、属于现代化学粘合剂的、冰冷而缺乏“活性”的胶结能量！与古琴本身温润浑厚的木质能量格格不入！

修复！

这张“春雷”曾经受过损伤！有人试图修复那道岳山根部的裂纹！但修复手法极其拙劣！用的胶粘剂不仅无法与古琴本身的材质能量相融，反而如同打入骨头的劣质钢钉，破坏了原有的应力结构，成为琴体内部一个随时可能爆发的致命隐患！一旦琴弦张紧，或者受到稍大的震动，这道被强行粘合的裂纹极可能瞬间崩开，导致岳山断裂，整张琴彻底毁掉！

“两千八百万！”一位来自北方、财力雄厚的煤老板代理人志在必得地报出高价。

“三千万！”一位白发苍苍、气质儒雅的老收藏家颤抖着举牌，显然对这张琴倾慕已久。

“三千两百万！”林氏珠宝席位上，林晚秋终于出手，清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价格已冲上令人咋舌的高度！竞拍者只剩下寥寥数人，但争夺更加白热化！

沈观澜的目光与林晚秋短暂交汇。林晚秋眼中带着询问。沈观澜微微摇头，眼神凝重，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

林晚秋瞳孔微缩，瞬间读懂了沈观澜的警告——琴有问题！而且是足以毁掉这张稀世名琴的致命暗伤！

她瞬间明白了沈观澜摇头的含义。这张琴，拍下来，可能不是得到珍宝，而是捧回一个随时会碎裂的定时炸弹！

然而，林晚秋的眼神并未退缩，反而更加坚定！她看到了沈观澜眼中那丝凝重之下，隐藏的另一种光芒——那是属于顶级修复师看到“可救之器”时才会燃起的火焰！她相信他的判断，更相信他的能力！

“三千五百万！”林晚秋再次举牌，声音清越，直接将价格拉升到一个新的高度！全场哗然！

这个价格，已经远远超出了这张“春雷”在完美状态下的市场估值！那位老收藏家遗憾地叹了口气，放下了号牌。煤老板代理人脸色变幻，似乎在权衡风险与收益。

拍卖师激动得声音发颤：“三千五百万！林氏珠宝出价三千五百万！还有没有更高的？三千五百万第一次！三千五百万第二次！…成交！恭喜林氏珠宝！这张传世唐琴‘春雷’，由林氏珠宝竞得！”

落槌声清脆地响起。掌声响起，带着惊叹、羡慕，也有一丝不解。花如此天价拍一张有争议（楚韵的蹙眉已被少数有心人注意到）的琴，值得吗？

交割手续在拍卖会后的贵宾室内迅速完成。当那张承载着千年历史的“春雷”琴，被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抬入林晚秋在望江阁顶层包下的、安静雅致的琴室时，室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庄重而肃穆。

紫檀琴匣再次打开。

“春雷”静卧其中，栗色漆光流转，断纹如同岁月的诗行。

林晚秋和楚韵屏息凝神。楚韵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步，戴上白手套，俯身仔细查看岳山部位。她的目光极其专注，指尖在距离漆面毫厘之处轻轻拂过，感受着细微的纹理变化。

“果然…”楚韵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和痛惜，她指着岳山根部一处极其隐蔽、几乎与蛇腹断纹融为一体的位置，“这里有极其细微的修复痕迹！胶粘剂选材不当，渗透进了木质纤维，造成了应力集中点！这里…是隐患！”

林晚秋看向沈观澜。